祭拜的親戚走後，偌大的趙宅，頓時變得冷冷清清。

娟娘如今是名正言順的趙府當家人，下人們在她面前，也低眉順眼起來。

趙一陽和王氏的棺材并排停在靈棚裡，娟娘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看着兩個小厮在燒紙，面無表情。

按理說，她應該是跪在靈棚裡，但一來她有了身孕，二來也沒人敢對此多嘴。

王氏的娘家人對王氏的死，自然心有疑窦。

但一來都知道王氏是個心狠手辣的，雖然冤魂索命之說，未免有些無稽，但真要鬧起來，隻怕反而掀起些見不得光的舊事，讓王氏的死，更加不體面。

二來趙一停畢竟是刑部侍郎，王氏娘家還想維系這門親戚關系，既能得其庇護，也能為子孫們謀些好處。

至于趙一陽的死，因為是衆目睽睽之下，失足跌死，不管是京兆尹還是刑部，都認定此是一樁意外。

趙一停親自勘查過現場，并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痕迹，最終也隻能承認是意外。

隻是，從趙安在寶月樓出醜，到趙一陽和王氏相繼去世，如果說是意外，也未免太巧了吧，難道這世上，真的有報應？

趙一停緩緩走進靈棚，娟娘站起來行禮，卻被他揮手阻止。

“你是有了身子的人，不用在此守夜，下去歇息吧。”

趙一停淡淡道，示意她身邊的丫鬟和仆婦扶她回去。

娟娘也不想留在靈棚裡，既然趙家唯一的長輩發了話，她也就順水推舟離開。

趙一停等娟娘離開後，把靈棚裡其他下人打發走，自己一個人站在燒紙的火盆前，看着并排放着的兩口棺材，神情恍惚。

他出身貧寒，自幼父母雙亡，帶着弟弟趙一陽靠着家裡的幾畝薄田，掙紮求生。後來遇到災年，實在活不下去，就投身邊軍，靠着軍饷，好歹把弟弟養大成人。

他從最底層小兵做起，疆場曆練了幾年，竟然晉入武修初境，原來他是有修行資質！

當時軍部那位負責訓練修士的教官，察看了他的靈竅後，非常惋惜，說他如果小時候有名師指點，循功法修行，極有可能突破凡人三境，晉入宗師境。

但最佳的修行時機已經過去，所以他這一生，不管如何努力，凡人二境修為就已經到頂。

他憤怒卻無奈。

不久之後，他因為作戰勇猛，升為昭武校尉，很快得到姬大将軍賞識，被選入親衛隊。

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畢竟一個掙紮在溫飽線上的泥腿子，有了官身和積蓄，也算光宗耀祖了。

可是和蠻族的一次交戰中，因為援軍來遲，他身負重傷，雖然命保住了，但隻有他自己知道，後腰那處不起眼的傷勢，讓他失去了做男人的能力。

老天何其不公！

如果他出生在富貴人家，就可以進入學坊修習，成為前途不可限量的宗師境修士。

明明都是人，為什麼有些人生來就在雲端，有些人生來就在爛泥坑？

他流血流汗一身傷，也不過換來一個八品校尉，可是姬大将軍還沒有來邊軍，還一仗未打，就有了六品将軍的官身。

憑什麼！

身體的殘缺，心裡的怨怼，日複一日累積，心魔漸生，真想一把火把這天地都燒個幹淨。

當商相的人來找他時，他幾乎沒有猶豫就答應做證，不止是因為要洩憤，還有權勢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