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大雨,空氣濕潤宜人,催得人睡意朦胧。
晚上李墨雲躺在床上玩了一小會兒手機,睡意便上來了。
難得早睡了一次。
并且破天荒地早起了。
李墨雲醒來時,天色半明半暗,還沒有蟲子的叫聲,世界寂靜一片。
泥土依然濕潤,樹葉上積着昨日的雨水,挂在葉尖将落未落,總讓人忍不住多停留一會兒。
如此良辰美景,李墨雲心情舒暢,便換了套衣服,很簡單的白色休閑套裝,淺淺打理一下頭發。
李墨雲雖然每天都會洗頭,但她差不多一個星期沒梳過頭發了,她嫌梳頭太麻煩不必每日都梳頭。
李墨雲站在洗漱間的鏡面前,望着鏡子裡骨瘦如柴的人。
黑色大邊框眼鏡框柱了她清瘦的臉,鏡片之下一雙桃花眼淡漠地看着梳妝鏡,一頭亂糟糟的長發像是剛從雞窩出來的,把她的臉遮去了大半。
她的長發及腰,用一把木梳梳了許久。但她不緊不慢,木梳從上至下,一遍又一遍,慢慢理順所有的纏結。
長長的墨發墜落在身後,像是被拉長了的時間。
好半天過去,李墨雲才放下木梳,兩隻雪白骨節分明的手往後一抓,終于露出黑霧之下那透白的肌膚。
鏡子裡的人不能說漂亮,第一眼可能都不容易注意到她,可若是稍微用心一點,就會發現那是多麼特别的一張臉。
那是一種令人醍醐灌頂永生不忘的神秘,像是一瞬間望到了星空的最深處。
她身上有着一種渾然天成的神秘氣質。
李墨雲收拾好了自己就下樓去,即便起得很早,她還是沒有吃早飯,她已經習慣了不吃早飯的日子。
李墨雲在屋前望着天空靜靜伫立,像是想要發現什麼。
片刻過去,天空還是那樣半明半暗,與往日無常。
她緩緩垂下眼睫,走在村子裡的小路上,她一眼便望見了村子那頭坐在門口的楊豬兒。
楊豬兒還是那樣睡眠淺,晚上夜深了還坐在門口,晚上村子裡有什麼動靜都是楊豬兒第一個喊,若是真有個賊被他這麼喊幾聲估計也就吓跑了。
早晨也是他第一個起,什麼也不幹,就愛坐在門口,一直到太陽出來,才弓着背轉進他那個小廚房做一天的吃食。
就這樣一個人坐了幾十年了。
李墨雲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從她很小起,村子裡的人都叫他楊豬兒,所以她以為那就是他的名字。
楊豬兒也看見了李墨雲,喊道:“雲丫頭,你豬爺爺要看到你不容易啊,今天怎麼有心情出來逛路唉?”
李墨雲回喊道:“你不去照看你的小菜園,每天就坐這兒,你的菜都要死了。”
楊豬兒:“你這個丫頭,那些菜讓它們自個長就是了,哪裡需要天天看着,又不是金子銀子。”
李墨雲:“說不定哪天你的菜地就長出金子了。”
楊豬兒:“你就會逗我開心。”
聽見楊豬兒和李墨雲的聲音,趁着清晨天氣涼爽在地裡挖花生的張大媽插話進來:“墨雲啊,我們村還是你最清閑啊,還是要讀書好。”
旁邊正在喂雞的楊老太也說:“年輕人有賺錢的方法,不像我們這些老頭老太,你家裡學手藝的大娃最近咋樣?”
聞及此,張大媽長長歎了一口氣:“還能怎樣,不就是那樣,不争氣得很,不是讀書的料,好不容易叫他去學個修車的手藝,以後怎麼說能有個謀生的手段,他爸好不人找的熟人托關系師傅才收了他,他倒好一天就想着上網鬼混,我是說不動他了,以後他是死是活都不管了。”
一個肩上扛着鋤頭的中老年男子已走了過來,放下鋤頭支着地,整個身子的力都壓在那一根被磨得光滑的鋤頭柄上。
此人正是李大娃,算是村子裡說得上話的,平日裡哪裡有事需要商議哪裡有活幹都少不了他。
他臉上的皺紋還不算細密,算是村裡比較年輕的了,但具體多少歲李墨雲不知道,猜測55到60的樣子。
村裡的人不論活多活少,一年四季都改不了愛閑聊的習慣,不管好的壞的,八卦還是胡扯,好像沒人說話,他們就會坐不住。
李大娃也順其自然地接過話來:“你說是這樣說,還不是每次他一回來,在你面前服服軟,錢就給出去了。”
楊豬兒和張大媽不對頭全村都知道,正好又說到張大媽的傷心處,他就來了興緻:“我看你張大媽這輩子就栽在你這個兒子身上了,我看你就認命吧,沒救了沒救了,哈哈哈。”
李大娃也跟着笑,隻是笑得沒楊豬兒大聲,是一種委婉的笑:“還是你楊豬兒一天逍遙快活啊。”
李墨雲對他們的吵鬧不感興趣,正準備繼續自己難得的晨間散步,擡眼卻望見了楊老太。
隔他們一段距離,在屋前喂雞的楊老太隻是望着他們笑笑,那個笑很慈孝,但又有種說不出的心酸。
好像已經老得沒有力氣參與他們這些白費力氣的話題了。
李墨雲看着那個面容回想了一會兒,這個人的存在感是那樣的底,李墨雲覺得自己應當是在某個時刻聽說過她的名字,可好半天李墨雲還是沒能想起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