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蒼老的男子力道卻比常人更大,投擲精準,火把似長了眼睛直直落在那個小廂房旁邊的柴堆上。
北風呼嘯,被引燃的柴堆火苗瘋狂往上串,很快便殃及廂房窗棂。
木窗被燒得吱嘎作響,火星四濺。
蘇爾諾早就停了“跳大神”,和裴甯澄正在搗鼓那道門。
縱然他們用盡全力又踢又打,那道門始終不得開,他們感受到了房間内外異常的溫度,看見火苗蔓延至窗棂,異口同聲地說道:“他想燒掉證據。”
真是大意了。
這麼心思缜密的兇手怎麼會輕易鑽圈套呢,他這招火燒,就是一了百了。
蘇爾諾先前還冷得打顫,此刻已經額頭冒汗,滿臉通紅,眼中卻是晶亮,低聲說道:“他肯定還沒走,既然他要看戲,不如我們演全套。”
裴甯澄瞟一眼窗棂上的火苗,估算着火勢還有多久蔓到裡面,冷哼:“吳秀才母子估計已經遭了不測,我們先破門。”
兩人視線一對,蘇爾諾便揮舞着長棍,敲響鑼鼓,扯着嗓子裝模作樣地喊道:“天靈靈,地靈靈,元霜娘子上我身,有冤便訴,有仇必報,血債血償……”
她喊得正起勁時,窗棂被燒穿,火苗狂卷,尚有沒燒盡的木頭掉到廂房裡發出“噼啪”聲。
于此同時,裴甯澄手腳并用劈開了木門。他赫然發現木門被人用兩根長鐵棍橫着卡住了,難怪怎麼都開不了。
若不是他劈開木門,今日可能會葬身此處,兇手果然歹毒。
裴甯澄随手往空中發了一個信号彈,忽然看到圍牆外有個黑色身影閃過。
“什麼人?”他縱身躍過門檻,朝着外面飛奔而去。
哪知圍牆外面的人影沒有走,反而推開了吳家大門。
那人駝背,又佝偻着腰,比他矮上一截,手上提着鑼猛敲了幾下,急聲呼喊:“公子,公子,趕緊打水來救火啊!走水了,走水了……”
居然是個年老的更夫!
裴甯澄蹙眉盯着這更夫,面皮滿是褶皺,三白眼,說話聲音悶又啞,像是嗓子裡含着什麼東西,這人少說也有五十來歲了。
“公子,公子……”更夫見這人隻盯着自己對身後的火毫不擔憂,側身便要擠進去,“公子啊,家裡可還有人,趕緊地讓人都出來,救火!”
他被裴甯澄攔在外面,急得直跺腳,又急敲鑼鼓,轉身便要去喊人。
裴甯澄冷唇一勾,長臂從更夫身後襲過去,佝偻着腰的更夫無聲裂了下嘴角,老實受了他一掌,痛苦得倒在門檻處哼哧:“公子,我找人來救火,你打我作甚?”
“更夫何必着急走,火自然有人救。”
裴甯澄緊緊扼住更夫的手腕,欲要收回手臂卻感覺到極大的阻力,那更夫依然低垂着頭,佝着腰,腳下紮了個穩當的馬步竟然紋絲不動。
“公子,再不救火,這房子可救燒沒了。”更夫忽然擡起頭,屋子燒起的火苗映出張可怖又陰冷的臉,他裂開嘴又道,“這裡面可還住着一對母子,我在這沒見過你,難不成是你放的火?”
廂房裡全是木材家具,火燒到了裡面簡直是如魚得水,這麼一會已經火光沖天。
裴甯澄眼角餘光中已經是一片火紅。
他赫然回頭望去,隻見披着黑色風帽的纖長身影已經躍出了火場,心下才松了兩分,手腕處倏然傳來劇痛隻得松了勁道。
“公子,我看你們可疑地很,得罪了。”
更夫猙獰笑着,手上的短刀明晃晃地一閃而過被收進袖口,他猛地大敲鑼鼓,一邊敲一邊叫着“走水了……”往屋外退。
裴甯澄捂着手看了眼傷勢,全身忽感酸軟無力,頭上發沉。
那把刀上有毒。
他看眼還在身後演戲的蘇爾諾,隻能沉眸緊盯着更夫,面上不見絲毫慌亂,反而勾了下唇。
“想走?你走不了。”他朝更夫身後略擡了下巴。
更夫眼睛一沉,回頭便看到梅樹村整個村子都從睡夢中醒來,燈火通明,喧鬧異常。
“走水了,走水了。”村民們四處奔走。
不少人提着水桶,拿着家夥從四面湧過來。
這些人将吳家的院子圍得水洩不通,更夫自然也被堵在了門口,進退不得。
衆人隻見吳家的一間屋子被燒的噼啪作響,而在院中有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似乎正在求神,門口還立着一位面龐冷峻的俊俏公子和一個駝背更夫。
那女子一身黑衣,左手執鑼,右手執棍,繞着小院疾走,“天靈靈,地靈靈,有冤就訴,有仇必報……”
院牆外擠滿了人,心急地已經沖進院子裡把水潑在火焰高漲的廂房上。
“吳太,吳太……”有人大叫着吳秀才的名字。
眼看着火勢就要蔓延到吳太母子住着的兩間房中,混亂的村民中有人使勁地拍打房門,“吳太,書生,你們在不在裡面?”
“怎麼回事啊?”
“白天還看到兩母子在家的?”
“這個女人又是在幹什麼?”
“就是,火燒成這樣了,她在神神叨叨幹什麼?”
“怎麼就着火了?”
……
蘇爾諾早就注意到裴甯澄的異常,卻因為人太多而無法靠近。
更夫也被擠在人堆裡,才往外走了兩步又被人擠回來,他斜眼瞧着越來越旺的火勢,三白眼極快地眨了幾下,嘴角微勾,又敲了兩下鑼:“快去救火,吳家母子都被困在屋裡了。”
他身旁的人聞言都往吳家院子裡湧,更夫找到難得的空隙,佝偻着腰往外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