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覺得他們很可憐嗎?”
“可憐?可憐是什麼東西,管好你自己就夠了,要不是多管閑事你會落得這個下場?”
高抑早知道那夥人的計量,先派個年長女人帶個小孩去獲取同情心,然後不僅搶走物資,還會衡量每個人的用處,能出力的出力,不能出力的出人,他們光明正大經營着皮肉生意,很低廉的晶石就可以,即使是很小的幼童。
不過昨天又被更新了看法,竟還能被做成臘肉。
但是這些和她沒什麼關系,她也不是什麼好鳥,要是有善心,她早死八百回了。
“他們為什麼不反抗?你不想去拯救他們嗎?”
高抑停下手上的動作,她正在扔兩個幹癟的橘子練習手速,她最喜歡的水果就是橘子了,印象裡在很年幼的時候,有一次生病有個溫柔的女人把一瓣橘子塞進她的嘴巴,很酸,她皺起額頭,那女人又心疼地給她撫平,她的手很粗糙,但是很溫暖。
“拜托,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天馬行空的話?救你出來已經耗費我很大力氣了,告訴你,别動那些添亂的善心,惹出事端沒有人能救你!”
高抑有些生氣。
“啊,我隻是問你,你回答就好啦,為什麼忽然生氣?”
扶光轉過頭,疑惑地看向高抑,她的頭發被綁成一根根小辮子,很喜慶,那是無聊時候她編的,扶光是一個合格的朋友,大多數時候她都不會生氣,隻是很煩,喜歡那樣外頭眨眼看着你,就像現在一樣。
她很白,高抑難以形容那種白,似乎既不是帶着血色的暖白,也不是精緻的冷白,而是另一種白,就和她的五官一樣,是标準的白。緊貼頭皮的發型更襯得她的頭骨圓潤,每一個五官都恰到好處,靈動的眼睛,卷翹的睫毛,疑惑的語氣。
似乎她真在為這些事情疑惑。
窗外是拉着鐵犁耕地的人群,那些人幹癟,衣不蔽體,緩慢拉着沉重的鐵犁在幹荒的土地上行走,日複一日的,旁邊有看守人員站着,時不時揚起鞭子狠狠抽打到那些人身上。
那些人像是木頭樁子一樣,平靜地承受着鞭打,不發出一絲聲音,被打的紮進土裡就再掙紮着起身,隻有沉默的犁土聲,和鞭子甩過空氣的淩厲聲。
那些人很少休息,隻有到很晚時候,那個拿鞭子的人才會攆着他們離開,被圈到一個黑暗的小屋裡,把基地的剩飯菜倒進去。
“因為我自身難保,我得好好活着,我基地裡還有那麼多張嘴要吃飯,如果我足夠善良,早死八百回了。”
“哦。”
高抑難得認真回答,扶光卻隻是淡淡哦了一聲,其實她真的隻是好奇,因為書上講過,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還有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強者有義務幫助弱者。
就這樣輕描淡寫哦了一聲,高抑深呼吸一口,她總會忽然覺得認真回答扶光話的自己非常蠢。
“那如果這裡永遠不會長出植物呢?這些人是不是就不會這樣辛苦了?就不會被鞭子抽了?”
被鞭子抽很痛的,扶光有一次和歡歡吵架,就是因為它們捕獵時候扶光的蛇尾不小心抽了歡歡一下,歡歡背上腫了好高一道,一個星期沒跟她說話。
即使她帶了好吃的魚賠罪,小榕不知道為什麼,還訓斥歡歡小肚狗腸,現在她也沒告訴小榕真相,畢竟小榕多寶貝那隻破狗大家都知道。
萬一小榕不理她,她就再也吃不上好吃的水果了,也不能折好看的彩紙了,錢宥其實可笨蛋了,連折金元寶都不會。
“這裡長不出植物,那這些人就沒有一點用處了,會被殺了當作口糧。”
高抑一字一句認真回答道。
“啊?”
扶光表達疑問時很可愛,嘴巴張得圓圓的,鼻頭微微皺起,眼睛裡似乎自帶兩個小問号。
就在高抑又想繼續警告扶光不要聖母心時候,扶光忽然極其認真問道。
“你們人類也會食用人類嗎?人,好吃嗎?”
扶光直勾勾盯着高抑,頭微微彎了一點,紅唇微微張開,露出一對讨喜的小虎牙,眼睛裡的瞳仁是深棕色的,特别清亮,水潤潤的。
高抑發現扶光特别喜歡直直盯着别人眼睛說話,她眨眼頻率似乎很低,微微靠近時,給人一種難言的詭異感。
“不好吃,别問這些有的沒的!”
高抑打了個冷戰,把扶光的臉扒拉到一邊去,美則美矣,别對着她了。
“哦……”
扶光又哦了一聲,似乎很失落的樣子。
“你怎麼知道不好吃的?你吃過嗎?”
又來,高抑發現扶光的另一個特點,非常愛問為什麼,她的生活經曆似乎為零,包括一些非常好理解的,人們默認的社交模式。
“你告訴那個黃毛丫頭,離那個小子遠一點,他邪門得很。”
高抑不想再繼續這個瘆人的話題,轉頭聊另一件事。
“他為什麼邪門?精神系異能是不是可以操控人心?他的父母哪兒去啦?”
扶光有了新的好奇事情,就開始追問别的。
“發展下去可能可以吧,但是估計胖子瘦子不會允許他異能變強的。”
“為什麼?”
高抑邊講話時候邊把手指關節捏的“嘎嘣”作響,這極大吸引了扶光的注意力,她又蹲下身認真觀察高抑的手指。
其實錢宥也會這樣讓手指響,不過自從她纏着錢宥做一上午這個動作,他手指差點脫臼之後他就不肯再做了。
“他的父母是這個基地最開始的領導,還是很出名的公衆人物,他出生時候就是自閉症,他母親先前是一個教育機構的高管,後來專注自閉兒童慈善事業,研發過一套什麼什麼教育體系,一直呼籲關注弱勢群體,還成立公司提供了不少崗位給那些不正常的傻子。”
“她老公就是做汽油生意的,這原本是他們的工廠。”
高抑仰起頭扔了一瓣橘子到自己嘴裡,很酸,但是她沒皺一點眉頭。
她之所以清楚這些事情是因為她剛到這個國家,身份還沒搞定時候,偷偷潛入過那傻子家想偷點東西填飽肚子,一不小心被發現了。
竟然沒被打,那家人也沒把她送進警察局,甚至還要提供工作機會給她。
當然她也沒答應,找個機會就溜走了。
她因為偷雞摸狗進過好幾次監獄,其實她覺得在那裡也挺好的,還有飽飯吃,靠自己太累了,那段時間她沒有身份證,也說不清自己從哪裡來,隻能跟着雜技團到從一個犄角旮旯到另一個犄角旮旯給一堆上了歲數的人表演,那些雜技可不好做了。
她身上有好多傷都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後來她被送進孤兒院,有了正經身份就好多了。
不過其實不管啥樣生活她都是滿意的,最起碼比在實驗營地裡強多了。
她是一個人。
她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