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安京,末伽梨的縫紉若稱第二,便沒有人敢稱第一。
最初,是有不服氣的老裁縫,想和她比試比試,但後來,那位天皇禦用的大師,隻瞧了一眼,就打道回府了。
“人類沒必要和神仙比。”老裁縫對她的學徒們說。
學徒們面面相觑:“神仙?”
“我師傅一分鐘能縫48針,因此有幸為天皇制衣。而我,我一分鐘甚至能縫57針。可是,末伽梨大人她……”
老裁縫歎了口氣,搖搖頭:“我數不清,數不清……原本,那是我都要花上十個小時的活計,但她五分鐘便做完了,速度是我的百倍,縫得又快又好……”
老裁縫覺得這是隻有神仙才能做到的事,但這話傳到末伽梨耳朵裡,她隻是輕輕一笑。
“我不過是用咒力強化身體,作弊了而已。”
然後,她一頓,又煩惱道:“工業革命什麼時候才能來呢?手縫好累,真想要個縫紉機……”
惠趴在末伽梨的身邊,從習題裡擡起頭來,眨巴眼睛:“工業革命?縫紉機?這些是什麼東西?”
“是人類閃耀的未來。”末伽梨說道。
燭光中,她兩指捏針,手中針線翻飛,動作快得連殘影都是模糊的。
惠困惑了,猶豫道:“未來?末伽梨,你是在預言嗎?”
末伽梨一笑:“隻是猜想而已。工業革命可能會發生,也可能不會發生。誰知道呢。”
她說着,歎了口氣:“未來是很脆弱的東西,會随着此時此刻的事件,發生變化。”
“惠,你不看未來,便無法知曉它。但你若是看到了未來,它則會因為【觀測】這個事件,而發生改變。如果你繼續看下去,選擇觀測改變以後的未來,未來又會因此,而再次發生改變。”
惠迷茫着:“這也就是說……”
“我知道未來,卻也不知道未來。即使我與過去、現在、未來的人類同在,未來在我眼裡,也仍是瞬息萬變。”
“說到底,一切都隻是可能性,隻除了一件事……”
末伽梨停下了縫紉。
“終焉。”她低聲說,聲音含混不清。
“宿命恒在,無法違抗,人類的毀滅早已注定。我正是其具象化的體現,正是終焉其本身。”
“隻要我存在,人類便會迎來無法回避的末日。但若是我消失,若是我被吃掉,或許,人類會有一線生機……”
平時,末伽梨的眼睛,如同閃耀的太陽,但此時此刻,無光的深空鋪展開來,混沌侵染了一切。
“末、末伽梨?”惠因這陌生感而膽怯着,但他依然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結結巴巴道,“你、你還好嗎?”
末伽梨回過神來,立刻意識到自己吓到他了。
她放下手中針線,露出平日的笑容,伸手捏了捏惠的臉頰。
“我沒事哦。”末伽梨哄着,柔聲道,“惠,謝謝你的關心。”
“但是,你剛剛……”惠抿了下唇,“我從沒見過你那樣。你看起來,非常、非常……”
“漂亮?”她揶揄道。
惠一愣,漲紅了臉:“才、才不是!”
在末伽梨的笑聲中,惠羞惱着,抱怨道:“末伽梨,你總是這樣!每當我問到你不想回答的,你就用莫名其妙的話岔開我。昨天也是……”
“昨天?”她歪了下頭。
惠重重點頭:“我問你為什麼喜歡做衣服,你卻反問我,問我人類為什麼是人——你壓根就不想回答我,才用這種不相幹的問題回避,太壞了!”
“是嗎?”末伽梨想了下,“我倒覺得,我有在認真回答你哦。隻不過,那個問題對你來說,或許還早了一點。但是……”
她溫柔地捋着他的發:“惠,我想,你很快就會明白的。”
惠撅起嘴來。
他現在是六歲的年紀,既覺得自己應該有個快樂的童年,沒必要為了這種問題絞盡腦汁。但同時,他也渴望自己能說出個絕妙的回答,好叫末伽梨能對自己刮目相看,别總把自己當成小孩。
于是,次日下課後,惠便仰着頭,故作傻傻的樣子,問羂索:“羂索老師,人類為什麼是人,和動物有什麼區别?”
羂索一眼就看穿了他,但他并不點破,隻是笑道:“惠是怎麼想的?”
按惠的想法,人會說話,動物不會說話,這是最大的區别了。但他同時也知道,人類當中,是有不會說話的個體的。
而按末伽梨的暗示,惠就更覺得不對了,但他還是硬着頭皮說了。畢竟,末伽梨比他年長,說得也許比他有些道理。
“是和衣服有關嗎?人穿衣服,動物不穿衣服。”
惠試探着,又猶豫道:“但是,如果我給小狗穿上衣服,小狗也并不是人類。”
羂索微微一笑,問道:“惠,你認為,人類為什麼要穿衣服?”
“怕冷?”惠猜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