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病房燈光冷冷的。
津美紀臉色蒼白，昏迷在病床上。氧氣罩蒙着她的臉，罩面上映着五道身影。
末伽梨低頭盯着手機，四道目光都注視着她。
屏幕中央是《熵增定律》的遊戲畫面，右上角是懸浮窗——咒靈們正在末伽梨家遊戲室裡，和她打着視頻通話。
“末伽梨！”漏瑚的獨眼幾乎貼上鏡頭，“你不能隻讓真人玩得開心，快教我們怎麼進遊戲！”
“我也不知道哦。”末伽梨簡短道。
她不管漏瑚擰眉說“啥？”，直接挂斷視頻通話，繼續操作遊戲，奔跑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末伽梨是來找津美紀的靈魂的。現在，既然她如此在意這個遊戲，難道……
五條悟将墨鏡推到額發上，露出那雙銳利的藍眼睛。伏黑甚爾不自覺地伸手，拇指焦躁抹過嘴角的猙獰疤痕。
羂索摸着下巴，饒有興緻。伏黑惠的喉結不自然地動着，嗓音幹澀。
“末伽梨，津美紀的靈魂，該不會……”
“嗯。”末伽梨盯着屏幕，“剛才，津美紀很害怕，兇手要殺她。有人突然出現，殺了兇手，并說着【無為轉變】，把屍體變小了——那是真人的術式。既然真人在遊戲裡，津美紀也一定在。”
伏黑惠的臉，唰的失去了血色。
“遊戲？為什麼……還有，真人？為什麼他也在？虎杖和釘琦說過，真人能把人的靈魂改造成怪物。津美紀、津美紀她——”
“冷靜點，惠。”末伽梨語調柔和，“津美紀比你想象的要強大。她逃走了，現在情緒平穩，應該在很安全的地方。”
伏黑惠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
“沒錯，這隻是遊戲。如果津美紀死亡，她的靈魂應該會回到現實世界。或者，即便她在現實中死去，你也可以複活她——”
“惠！”兩道喝止聲如驚雷炸響。
五條悟、伏黑甚爾，那兩位都算不太上他父親的家夥，表情都相當冷冽。
伏黑惠一顫，攥緊了微微顫抖的拳頭。他昂起頭來，直視五條悟和甚爾。
羂索掃了眼末伽梨，她安靜着，未有任何動作。
伏黑惠目光銳利：“五條老師，虎杖向末伽梨許願，複活了澀谷上萬人，你什麼也沒說。伏黑甚爾，你也是因此複活。現在，你們卻要阻止我？”
甚爾沉聲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以為自己能駕馭大海？”
伏黑惠面色也很冷。
“少裝父親了，你沒有資格對我說教。從你抛下我和津美紀，到五條老師找到我們以前，你根本不知道我們懷着什麼樣的心情！如果，津美紀死了——”
黑影蠕動，随着伏黑惠的情緒高高沸騰。
“惠，冷靜。”五條悟盡量緩和語氣，“甚爾隻是不想看着你誤入歧途，我也是。”
他說道：“悠仁那次，并不是他主動許願，而是末伽梨擅自解讀了他的感情。人類的欲望，是比你想像要可怕千百萬倍的深淵。千裡之堤，毀于蟻穴……”
“啰嗦！”伏黑惠已經聽不進去了。
憤怒、怨恨、混亂……多年以來積蓄的負面感情，随着他腳下的黑影爆發，化作黑白二犬，向甚爾咆哮撲去。
甚爾嗤笑一聲，擺出架勢：“看來，廢話沒用，得揍醒你了。”
“啧。”五條悟捏着眉心，深深歎氣。
父子之戰即将拉開帷幕，羂索試圖從口袋裡翻出點小零食看戲，然而……
亭亭人影，立于他們之間。
“惠、甚爾。”末伽梨說道，“這裡是津美紀的病房，不要打架。”
拳頭急刹，停在空中。黑犬白犬落到地上，小爪子不知所措地吧嗒踩着，尾巴來回掃動。
末伽梨揉了下它們的腦袋，向伏黑惠和甚爾道：“津美紀現在很安全，事情并沒有發展到那一步，還是先救人吧。”
伏黑惠和甚爾僵持數秒，黑影緩緩平息，甚爾也收了手。
氣氛稍稍緩和，羂索卻捕捉到了末伽梨的異常。
依她的性子，剛才應該會寵着伏黑惠，理直氣壯地對峙五條悟和甚爾，表示這點願望根本算不上什麼。
然而，她卻令人意外地保持中立……
羂索沉思着，靈光一現，脫口而出：“末伽梨，難道，如果津美紀在遊戲裡死亡，你無法複活她？”
“羂索！”末伽梨急急瞪了羂索一眼。
她眼見着伏黑惠微微張口，眼睛裡染上惶恐，五條悟和甚爾也流露出幾分驚愕。
“那是、胡說吧。”伏黑惠聲音很輕。
末伽梨再次狠剜了羂索一眼。對方讪笑着後退，表示他真的是慣性直言，原本隻想拿來做學術讨論……
最終，面對伏黑惠時，末伽梨還是略略歎氣。
“抱歉，惠。羂索的理解大緻是正确的：一旦靈魂死亡，或者更準确的說，一旦靈魂轉世輪回，就算是我，也無能為力。”
伏黑惠搖着頭，勉強道：“津美紀、她的肉身還活着，靈魂怎會轉世輪回？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末伽梨……”
末伽梨認真道：“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這少年顫抖了下。
末伽梨說：“惠，你知道的，靈魂并不會在真正意義上死亡，隻會轉世輪回。而輪回的關鍵，則在于記憶。”
她說道：“記憶，必須存儲在實際的載體。譬如羂索，他換腦時能讀取死者的記憶，原理就在這裡。”
羂索眨眨眼睛，忽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末伽梨繼續道：“肉身擁有存儲記憶的機能，而靈魂則必須指向肉身，才能對客觀世界造成影響。靈肉合二為一，便是人類。”
“如果肉身失去機能，靈魂就無處可去，隻能四處遊蕩，漸漸遺忘一切，包括自己本應指向哪具肉身。”
“記憶對靈魂的影響，就像指甲劃過皮膚，短暫留痕，終究會恢複原狀。偶爾，記憶太深，會刻印下來執念，但也僅此而已。”
“而當靈魂徹底迷茫，完全忘卻指向時，它就會被因果鍊自動分配，指向一個胚胎，從零開始。”
“——這，就是轉世輪回。”
“宿傩、裡梅、萬的受肉，也正是跳過因果鍊，強行進行的轉世輪回。”
“他們将靈魂暫時指向咒物，轉移記憶，待發現有肉身能夠承受他們的靈魂，便指向新的肉身。”
“而津美紀……”
說到這裡，末伽梨稍稍頓了一下。
伏黑惠的目光幾乎是懇求。
末伽梨垂下眼睫。
“惠，我的複活，需要滿足兩個條件。”
“一，肉身非自然死亡；二，靈魂仍然指向原本肉身。”
“第一，是因為我必須親身經曆肉身的死亡，才能逆運算過程。衰老、疾病，我無法經曆，所以無能為力。”
“第二，肉身複活後，我會向相應的靈魂發送公告。如果它仍然記得指向，一定會根據本能回歸。”
“津美紀，她的靈魂自發離體，指向已經偏離了。”
末伽梨指尖輕觸屏幕，轉動遊戲畫面的視角。
“在咒術的定義裡，靈魂是有質量的。”
“靈魂對自己的意識越清晰，質量就越大。反之，沉睡或迷茫時，質量越小。若附近有質量過大的存在，靈魂也可能被吸引過去。”
“津美紀自發放棄本來的肉身，靈魂已經指向了《熵增定律》這個遊戲，并将記憶轉移，化作了将遊戲作為咒物的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