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這不是秦國的公子嗎?怎得這般落魄?”
“哪裡是什麼秦國公子,他父親都不要他了。”
“聽說他父親獨自一人跑回了秦國過上了那錦衣玉食的生活,嬌妻美妾陪伴在側,誰還會想到這麼個兒子?”
“餓嗎?跪下給本公子磕兩個響頭,本公子就将這碗肉賞賜給你。”
“如今秦國虎視眈眈對周邊鄰國,聽說王上有斬草除根之意。”
“管他呢,我趙國曆時百年,又豈是他能蠶食的,即便是要打仗了,也不是我們去,他們又攻不到邯鄲來,你我照樣逍遙快活。”
“怎麼樣,秦國公子,多久沒嘗過肉味兒了,你聞聞,香嗎?”
……
彼時的趙政身量那樣小,那樣的瘦削不堪,仰望着這些士族公子仿若一座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那便是所謂的“清風明月”“陽春白雪”的士族子弟嗎?
一張張醜惡的嘴臉,趙政低着頭弓着身子難掩眼中的嫌惡,他知曉他此時應當識時務才對,但他這雙腿就是跪不下來。
那碗炖肉很香,彌漫着的香味充斥着趙政的鼻腔,他吞了吞口水,挺直了脊梁仰頭直視着那些嘲諷的目光語調稚嫩但又同樣堅決地回道:“我不想吃肉,我還有事,先行告退。”
趙政躬身一禮,不卑不亢轉身便要告辭。
隻是那些人及時的攔在了他的面前,似是逗弄什麼小動物似的:
“哎,别走啊。”
“你還真當你是一國公子呢?”
言罷,那碗炖肉便摔在了趙政的面前,肉湯濺到了他的粗布制的鞋面上。
“這碗肉你既然吃了,就要給我磕頭,不會的話我們隻好親自教教你了。”
幾個成年男子逼近的氣勢壓的趙政有些窒息,最後他隻是被“教訓”了一番。
是啊,隻要有權勢便可以肆意地欺壓旁人了。
那天的陽光熱烈,
趙政躺在路面上躺了許久,胳膊掩蓋着雙手最後掙紮着起身拖着身子一瘸一拐的“回家”。
路過一間破舊的茅草屋,那茅草屋的主人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婆婆,頭發花白臉上滿是斑紋溝壑,一雙眼睛渾濁卻滿含笑意,她拄着拐似是在門口曬太陽,瞧見了趙政朝他招了招手:“小阿政,來我這,來,我做了好吃的。”
趙政身上疼得忍不住發顫,餓得總有些頭暈目眩,臉色蒼白得要命,聽及此言像是趕路的旅人遇見了甘泉般,他心知他不該貪圖老婦人的食物的,如今的他無以為報,隻是腹中饑餓,不過是個幾歲的孩童而已,他實在是忍不了了,欲望戰勝了理智,終究還是走到了老婆婆身邊去。
老婦人主動牽起了趙政的手将人往屋裡帶,瞧見了趙政狼狽不堪的模樣那雙幹枯的手發着抖:“怎麼被欺負成這樣?到底是誰弄的?同婆婆說上一說,婆婆為你出頭。”
“無事,是我自己摔的。”趙政心中無限的怨毒在這一瞬間填進去了一絲暖意,那些人他們都招惹不起,隻能找個借口搪塞過去。
老婦人拿了半張菜餅塞到趙政懷裡說道:“快吃吧,這可是好東西哩,你看你瘦的,可憐的娃娃,你這樣子回去了你娘要心疼的,我去打盆水給你洗洗。”
老婦人拄着拐拿着個木盆顫顫巍巍地去了門口,門口有兩個水缸,用來收集雨水,供日常使用。
趙政看着老婦人的背影又瞧了瞧手中的餅若有所思。
他同老婆婆認識許久了,從他搬到這裡開始,老婆婆一個人獨居卻覺得他們孤兒寡母的可憐,總是對他們多加照拂。
老婆婆早年喪夫,中年喪子,她的子女都死在了戰場之上。
田地都捏在王公貴族的手裡,她又是怎麼生存的呢?
年輕一點的時候,便去山林中挖野菜砍柴采藥獵一些小野物到市集中易物或是買賣,倒也攢下了一點兒積蓄。
如今年歲大了便靠着鄰裡接濟和往日的積蓄度日,日子是過一天少一天。
這些都是老婆婆偶爾提起的或是趙政聽來的。
有人勸她說:“你不要對那個孩子太好,他是秦人,你兒子就是死在秦人手上你不記得了?”
老婆婆笑了笑答道:“百姓沒有錯,孩子也是無辜的。”
那錯的是誰呢?
平民百姓受王公貴族欺壓,不過是想要活下去而已,這麼多年的征戰不過是為了維護貴族的利益。
他們都不想打仗,隻想要過太平日子,有地種有飯吃僅此而已。
隻是如今這世道,王公貴族官宦商賈才能稱之為“人”,高高在上,風雅至極。
而這些百姓明明自己的日子都過得這樣苦了,為什麼還想着去接濟旁人?
趙政不解,咬了一口餅紅了眼眶,這的确是好東西,不似自己平常吃的用以果腹的餅,粗糧磨成粉加入谷殼等難以下咽的東西烙出來的東西堅硬無比,卻便于存放,趙政還需要拿石頭敲碎了泡在水裡泡軟了再吃下去。
這餅是用面做的,裡面加了餡料和油水,鹹淡适中,松軟可口。
趙政嘗了一口便有些舍不得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