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白駒過隙,而燕丹也早就不是記憶裡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了。
彼時朕是秦王他為質子,連君臣都算不上,他在朕的面前隻有謹小慎微,哪怕背地裡他恨極了朕。
他大概沒想過當年同在趙國為質的那個孩子會成長為天下為之膽寒驚懼的秦王政。
他不記得當年我們玩得有多好了,可朕記得。
因此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他逃回了燕國。
再然後朕得到的回報就是一場借獻圖之名的刺殺。
你說可笑不可笑?
後來朕派王翦伐燕、代,燕王喜兵敗遷都遼東,為了求和竟然将燕丹殺了,将他的首級獻了過來。
朕不喜歡他,可朕從未想過要他的命。
燕丹是燕喜的親生子、是燕國的太子,可燕喜為了自身的利益到底還是下了這個手。
這就是王室的親情,說起來就像是個笑話。”
嬴政說的是燕丹,可何嘗說的不是自己,有些的不是放下而是從未得到便不去奢求,之所以睚眦必報是因為耿耿于懷。
嬴政這一生得到的朋友不多,最後都落得個反目成仇的境地。
經曆的背叛太多,原以為他至少還擁有這無限江山,可最後到底是連這江山也失去了。
“寡人知道。”趙政答,他知道皇帝陛下後續經曆的大半事情,“相見不如不見,這次燕喜要是再想将他的兒子送來,寡人定然不要。
至少在記憶裡,少年時的燕丹還是寡人的朋友。”
嬴政不可置否:“是啊,時間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既可以使‘高岸為谷,深谷為陵’,也可以變卻人心。”
“但寡人的心同陛下是一樣的。”趙政擡手覆上胸口那跳動着的心,一下又一下,蓬勃而有力,他并未過多言語,而是将此時的情緒傳遞給了對方,唇角彎起一抹弧度反問道,“不是麼?”
嬴政失笑:“是啊。”
趙政仍有疑慮:“陛下為何不一鼓作氣,反而要給趙國留片刻的喘息之機呢?”
“是給我軍休整,而不是給敵軍喘息。”嬴政解釋道,“方才下了一場大雪,雪地難行,行軍一日不過一二十裡而已。
連日更是人困馬乏,倒不如稍作休整,屆時士氣更甚。
還有就是王上都懂得以德報怨了,朕總不能落後太多?
朕說過,秦國能攻下趙國郭開當居首功,如無意外此時郭開應當鼓動一群大臣說服趙王投降了。
或許等我軍未攻至邯鄲,此事便可成矣。
屆時便可少死不知多少人。”
趙政一時間不知所言,郭開此人當真是能給他帶來無限驚喜。
今歲他們的生辰是在軍中度過的,自然沒有什麼奢靡的壽宴,如今驟然得片刻喘息,竟不知要做什麼了。
“陛下不如同寡人去縣裡轉轉體察民情?”趙政建議道,“既然陛下覺得自己上一世的政策過于偏激。
那總要了解一下是怎麼個偏激法吧?”
六國的遺民其實不是最重要的,說到底還是世家貴族樹大根深,盤踞在中原疆土上有如跗骨之蛆,若要江山穩固就不能得罪權貴,可若推行郡縣,則勢必會得罪權貴。
至于庶人,後來的陳勝吳廣不就是個例?
無權無勢無财無能,終究是沒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
不過由此可見,秦法确實過于嚴苛了,還需修繕完整。
嬴政也覺得這個想法不錯:“那就換身便服走吧。”
隻是去的路上,趙政蓦地想起什麼來了:“如此今年四月的彗星是不是看不了了?
陛下這算不算失信于人?”
“隻是不能在九龍頂看了而已。”嬴政失笑,此時的趙政就像一隻偷了腥的狐狸,将陛下失信于人當作籌碼換取他想要的利益,“不過我們可以在邯鄲城看,豈非更為快意?”
趙政不依不饒:“那也是陛下欠了寡人的。”
嬴政無奈:“那王上說該怎麼賠?”
趙政答:“把陛下占了的便宜還回來。”
當真是一次也不肯吃虧,嬴政答應了下來:“好,那就聽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