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中暖色的燈光搖曳,趙政擺弄着一匹玄黑色的錦帛不知從何處下手。
嬴政懶散的看着王上的動作,言語戲谑:“王上去找甘羅商議修撰律法的事,結果被他诓出話來了,王上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趙政一時語噎,随即狡辯道:“若我們要成婚,左右都是要他知曉的,寡人這是将計就計。”
“好,将計就計。”雖然嬴政不信就是了,其實趙政這樣也不錯,那位置冰冷,想坐穩那位置的人要比那位置的人更冰冷才行,注定孤寡,如今有了朋友,雖說人心易變,總比自己離去後趙政孤身一人的好。
那心緒有一瞬間的感懷,嬴政怕被對方察覺,立時便換了個思路,這身高九尺的秦王拿着繡花針怎麼看怎麼别扭:“在成婚之前,王上繡得好這婚服麼?”
趙政剛繡了兩針又把線拆了,忙了半個時辰隻繡了三針,在布帛上隻是一個點什麼也瞧不出來:“寡人看繡娘繡的時候也不算難啊。”
“你讓她們教教你呗。”嬴政言語戲谑,這世間諸般行業,他們當然不是無所不能的,這刺繡的手藝或許就是和他們相克,“一日繡上三針,若王上能活個幾百上千歲,倒也能繡完。”
趙政輕歎,他放下了手中的繡針與布帛:“那還是放棄吧,不要在這上面花時間了,還浪費了絲線與布帛。”
嬴政不可置否:“那我們繼續來聊國事,王上猜王翦将軍攻下楚國需要多少時日?”
“都道楚國地大物博、物産豐盈,人口衆多、兵精糧足。”趙政沉吟道,“但群臣斥疏、百姓心離,當今楚王昏聩不作為。
我們拜王翦将軍為主帥,舉國之力伐楚,三晉已滅,我軍無後顧之憂,那仗打多久都拖得。
楚國缺乏将帥之才,勉強稱得上帥才的不過項燕一人而已。
我們若強行攻伐,敵軍以力拒之,必損失慘重,倒不如以逸待勞。
若寡人是王翦,便在兩軍交戰時佯敗上兩三個小場,撤軍數十裡,增長敵軍氣焰。
項燕定然是瞧得出其中的端倪的。
戰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豈不聞‘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左右寡人不在前線,寡人也不會幹涉王翦将軍的任何決策。
可楚王不是這樣的君主,他得此捷報,又聞項燕長期按兵不動,聽信奸臣讒言,對項燕大抵會生出疑心,必定會派人催促。
而項燕動不動兵就不是他能決定的了,他若貿然進攻,我們就給他來個甕中捉鼈也好釜底抽薪也罷。
項燕勢必兵敗,項燕一死,我軍攻下楚國便如入無人之境。
相較于趙國,算不上有天險可守、有地勢可依,其将軍士卒更少了氣節與謀略,想必六國之中反而趙國是最難攻下的一國。
由此想來,寡人猜不用兩年便已足矣。
王翦将軍伐楚的同時,令派一将軍率領數萬兵馬繼續東進剿滅燕國的殘餘勢力。
其實當年楚國滅越之後,越國殘餘王公貴族逃往江南稱王稱候,這個隐患楚國一直沒有除去。
等楚國被滅,還需繼續南下江南。
至于百越那是煙瘴南蠻之地,我們對其不甚了解、将士們大概也多有水土不服,那就等六國盡滅,休養生息之後再作打算。”
嬴政對趙政滿是贊賞之色,多好啊,這世間他們的的一切共感,思維也是如出一轍:“王上當真是聰明,如今也稱得上是個将帥之才了。”
“那可不?”趙政好似一隻驕矜的孔雀洋洋得意,“當年寡人說過寡人要親征六國看天下盡歸寡人之手才算是肆意。”
“小阿政。”嬴政察覺趙政言語有異,出聲欲要糾正,言語微頓随即陷入了沉思,他回首過往數年的記憶,便發覺他的記憶也出現了偏差。
當年說要研習兵法謀略、親征六國看天下盡歸秦的明明是自己,可如今……
有些事是對方做的,可自己也會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做的,他們的記憶是在融合還是說他們會真正變成同一個人?亦或者是……
情緒在這一瞬間失控,嬴政掌控了這具身體,指甲嵌進了肉裡,那眸色漸暗,悲怆、難過、不舍諸般情緒一齊湧上心頭。
嬴政深吸了一口氣,所謂天要他走,豈是人力可為。
可這麼個事實又怎麼讓他接受,在這一刻他感覺到了所謂的無力,他慶幸這次重生,但又仿佛在被命運戲耍。
你想要什麼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即便他是始皇帝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