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苦的話可以吃點蜜餞。”
“寡人才不喜歡吃甜食。”
“當真?”
“自然當真。”
“好吧好吧,可是朕喜歡吃甜食怎麼辦?”
“你……”
“但是王上,心裡苦的話,要多少甜才能填滿?”
“ 寡人哪裡知道?”
……
午夜夢回,趙政坐起身來,竟是汗意涔涔。
那聲音太過熟悉而又陌生,他十分确定他的身邊曾存在過這麼個人,有這麼個人完全了解他,有這麼個人陪着他共圖霸業……
可他旁敲側擊地問過了他身邊的所有近臣,得到的答案都是沒有,那一切的一切都是秦王政自己的綢缪。
所以這些都是他踽踽獨行的臆想麼?
又叫他怎麼相信?
可若當真有這麼個人的話,為何沒人知道?為何連他自己也不記得……甚至不記得對方的樣貌?
在靜谧的夜色中心跳聲格外的明顯,趙政的掌心覆上胸口,一下又一下,強而有力……
這裡曾住了個人,但現在空了。
心裡苦的話要多少甜才能填滿?時至今日趙政終于有了他的答案:一點點。
常吃甜的人早就習以為常,而不曾品嘗過甜的人隻要一點甜便足矣。
正值盛夏,那冰鑒中的冰塊融化了大半散發着絲絲寒氣。
左右無眠,趙政幹脆起身處理政務,轉眼竹簡便壘滿了書案,手中的朱筆微頓。
心跳在此時停了一瞬,似是想起了什麼恍然起身,他無數的竹簡中翻翻找找,終于被他察覺了端倪。
趙政跪坐回了書案前,将翻找出的那卷竹簡攤開來鋪在書案上與自己的那卷對比。
字迹一般無二,旁人或許瞧不出其中的區别,但趙政看得分明,至少憑他如今的功底,斷然寫不出這樣大氣磅礴的字。
趙政撫摸着竹簡的手微顫,心中自是激動不已,這證明什麼?
證明他所想至少不是臆想。
可得到了這個答案又能如何?
他竟不知是該為此感到高興還是難過。
恍惚間趙政走出了寝殿,守夜的宮婢内侍在廊下半夢半醒被房門拉開的聲音驚醒,匆忙迎上前去欲要随侍。
“你們不用跟着寡人,回去休息罷。”那天地靜谧,趙政也不喜歡這般前呼後擁的陣勢,他獨自一人閑庭信步到了章台宮的層層台階上,行至最高處坐下。
整個人微微後仰,雙手支撐在地面上,四肢舒展開來,找了個舒适的姿勢仰觀漫天星鬥,這一次他看到了夏夜的星漢爛漫,繁星是那樣的璀璨布滿了整個天空,連月色的清輝也為之讓了路,那一條雲漢明顯即便不常觀星象之人也瞧得出。
那是北鬥七星,“鬥柄南指,天下皆夏”,原來已經到了夏至,沿着北鬥便找到了紫微星,趙政喜歡觀星,但其實不通星象,那是太史的事。
他羨天地無窮,也沉醉于星漢的神秘浩渺,想上九天攬月,好奇那些神秘未知,歎人生須臾,但更立足當下。
他能認得出的不過是這天上最璀璨最出名的一些星辰而已。
那是牽牛、那是織女,那裡又是南鬥麼?《星經》有雲:“南鬥六星,主天子壽命,也主宰相爵祿之位”。
不就是幾顆星星嗎?卻在各地有廟宇引世人朝拜,因為相傳它不僅主壽、還主福祿,趙政覺得荒唐之餘又有些好奇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到底能活多久?
那是參宿七星?
“‘參宿以北,謂之商’,參商此出彼沒、永不相見。”
此出彼沒、永不相見嗎?
或許那人不是消失了,而是自己不知道。
那人存在過的痕迹很少,但都是對方存在過的證據。
但為何會如此?
他是真的消失了,還是如這此出彼沒的參商一般?
那人……是誰?為何這世間無人察覺、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