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獻看着她的背影笑笑,沒再往前追。
到了他這般年紀,本不好再在伯爵府賴着,可他實在舍不得阮葵,又怕婚事生變,出了伯爵府可就不好再進了。
他垂了垂眼,待夫子講完試題,尋了個天好的傍晚,往母親那兒去了。
這會兒唐姨媽本是要去唐姨娘那兒的,早前聽了荷生傳信,說元獻要來,才在屋裡等着。
她一瞧見人便問:“考得如何?能進前二等嗎?”
元獻低着頭道:“還不清楚,要等放榜才知。”
唐姨媽瞅他一眼,沒好氣道:“你整日整日的念書,都念到狗肚子裡了?自己會不會寫都不知曉?你莫忘了,這可不是在自己家。他們便是看你讀書還不錯,才由得我們在此處,我看你這次要是考得不好該如何應對。你表妹還跟我說,你整日裡就會跟那個小賤人厮混,我看你就是被她帶壞了!”
“母親慎言,我與母親此刻還在伯爵府中。”
唐姨媽往外看一眼,聲音低了些:“你倒謹慎。平日裡從不往我這兒來一趟的,今日來是要做什麼?”
元獻走近兩步,道:“我想着如今我已到年歲了,也能自己賺些錢,勉強也能過日子,再在伯爵府中叨擾不太合适,不如就此機會搬出伯爵府,自立門戶。”
唐姨媽一下皺了眉:“搬出伯爵府?你以為你那讀書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光紙筆每月都要花不少銀子,莫說是束脩了,你我離開伯爵府,哪兒來的錢給你讀書?你是不是這回沒考好,沒臉在這兒住下去,才說這話的?”
不待元獻說話,她又罵起來:“我說過你多少回,讓你好好讀書,好好讀書,你不聽我的,現下好了?你大了,在伯爵府當主子當慣了,有文化了,早看不起我這個母親了,回回不将我的話放在心上,說了多少遍,你姨媽那兒的才是你的親表妹,不聽,就是不聽,非要和那屋裡的那個小賤人攪和在一起!你以為她那個娘現在是正室,往後還是嗎?我可告訴你,你姨媽肚子裡又有了!若是個兒子,那可就是阮家二爺的長子!”
元獻一向不愛聽這些話,可也不能轉身走了,否則母親隻會說得越發來勁,他隻當沒聽見就成,這獨角戲也唱不了多久。
“你别那副死樣,你知曉這意味着什麼嗎?”唐姨媽要湊到他臉邊去說了,“那屋的沒個兒子,往後繼承家業還不得是你姨媽的兒子?你說你費盡心思去讨好那個小賤人有什麼用?一日日的腦子也不知是如何長的!”
元獻等着她說完,淡淡又重複:“可如今到了年歲,還不搬離,恐怕會惹人閑話。”
“你不是和那小賤人好得很嗎?怎的不去求求她?到頭來還是要老娘給你擦屁股!”唐姨媽擺手,“滾滾滾!瞧見你就心煩!”
“是。”元獻轉身便走。
唐姨媽又在後頭扯着嗓子喊:“你再不聽我的話,離那小賤人遠一些,且等着往後看我如何收拾你們兩個!”
元獻隻當是沒聽見,步子邁得大了些。
一路快步,直至到了院子附近,他才慢了下來,出神地望着地面上的花紋。
天已有些暗了,阮葵應當已走了。
他擡了擡眼,眼中的光又回來,擡步進了院子裡。
阮葵果然已走了,院子裡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窯裡的火也滅了,隻剩些餘溫。
荷生出門,驟然撞見他,驚了好一下:“少爺怎的不出聲?”
“她走了。”他低聲道。
“天黑得早了,藕香來催了好幾遍,葵小姐實在沒法兒,隻能走了。”
“嗯。”他輕輕推開雜物間的門,輕聲走到架子前,靜靜看着架子上擺放着的泥胚泥人,臉上不覺多了些笑意,不一會兒,又走出去,“明日休沐,她定會再來的。”
他養成了習慣,即便是休沐的日子也是天不亮便醒了,洗漱一番便開了窗讀書練字。
阮葵定不會起得這樣早,且還得等一等。
過了晌午,日光都将露水烤幹了,她才蹦蹦跳跳着過來。
元獻便知是她,擡眸看去,眼中多了些溫和的笑意。
她神色一凜,腳步都放輕許多,總覺得此人不懷好意,兇道:“你笑什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