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那群殺千刀的叛軍已經被南益王府給剿滅,虞州那邊的諸多縣衙都發出通告,呼籲他們返鄉。
這消息一傳來,流民們有的歡喜有的哭,很是鬧騰了一陣子,可随之而來的便是艱難的抉擇問題。
對于這些流民來說,返鄉當然是上上之選,離了家鄉的人就如無根之浮萍,誰也不想這樣。
可現在的實際情況是——他們已經逃難了兩個月左右,而且現在已經十一月底,小雪都過了。
這時候往回走,可就不是兩個月的事情了。
即使不考慮返鄉後無糧的問題,他們剩餘的糧食就絕對撐不了那麼久。
再就是禦寒的衣物,也不夠。
若是返鄉,他們有很大的可能在半途就會餓死或者凍死。
可若是繼續前行,往哪邊走也是個問題。
繼續往北,差不多七天就能到達利州嘉元縣。
有一部分流民認為,利州、虞州同屬于南益王的封地,去嘉元縣更好。
南益王在民間的口碑不錯,遭難後,人們便下意識地往南益王府所在的利州跑。
與虞州接壤的利州嘉元縣就在眼前了,回頭路不能走的情況下,他們不想放棄這根救命稻草。
可同時,也有一部分跳出來說,往北不如改道往東,去梓州青陽縣。
理由嘛也很現實,這次利州雖然沒有受災,但是南益王平定叛軍用的錢糧絕對是從利州抽取的。
如此一來,利州哪裡還有錢糧安置他們?
而梓州青陽縣是遠近聞名的魚米之鄉,是富縣,有的是糧食。
最主要的是,從這個地方去梓州青陽縣,他們隻需要再走三天左右就到了。
比利州嘉元縣要近得多。
這去處的分歧,再加上還有頭鐵非要返鄉的,流民大軍可不就亂了?
本來他們就是不得已聚在一塊逃難的,雖說有幾個活躍得好似做着領路人的角色,但是若論威望,就沒有一個人有這東西的。
真分開各走各的,大家夥也不敢。
人少了,無論是盜匪強盜還是野外猛獸都夠他們喝一壺的。
就因為這個,流民大軍四散在這周圍,愣是停留了三四天。
崔家人自然也愁,他們家,兩老是想返鄉的。
他們身上的糧食還有一些,再加上兩個兒子有點打獵的本事,他們還是有自信能活着返鄉的。
就是擔心小孫女兒遭不住這罪。
而崔柏的兄長崔松夫婦倆則不願走回頭路。
理由嘛,同樣是為了他們體弱的閨女。
隻不過為了自家丫頭就要拉着全家到陌生的地方讨生活,他們夫婦倆覺得對不住家裡人,态度上就沒有那麼堅決。
崔老漢瞧一眼默不作聲的兒子、兒媳,再看看乖巧地待在角落不吵不鬧的四歲小孫女,心下一歎,已經打定了主意。
隻不過看着小兒子那模樣,有點氣,便先喝了一聲:
“你個年輕大小夥,縮得跟小雞崽子似的,像什麼話!”
“哎呀!反正也沒人看見,這樣沒那麼冷嘛。”崔柏嘴上雖然這麼說,到底還是坐得端正了些。
崔老漢哼了一聲,這才看了所有家人一眼,道:
“明天吧,明天就該動了,停個四天已經是頂了天了,再待這裡,有些人就得餓死。”
崔大娘自然知道老伴要說什麼,昨天夜裡兩人就已經商量好了,便沒有出聲。
倒是崔松的媳婦崔葉氏暗暗急了起來,她很怕公公說明日就起身返鄉。
那樣,她的小丫會死在路上的。
可她一個媳婦不好在公公說話的時候插嘴,便偷偷拽了自己男人的袖子。
崔松擡頭:“爹……”
“行了,知道你們擔心什麼,咱家那邊還不知道被叛軍糟蹋成什麼樣呢,回不回去的也不差,明日要麼往北要麼往東,去哪邊的人多咱就去哪邊。”
“好嘞!反正定了就行,這鬼地方真不能待了,山林深處不能去,外圍現在連根兔子毛都見不着了。”崔柏也不知想起了啥,邊說邊吧唧嘴。
其他人看到他這模樣,都好笑地搖頭。
愁了幾天的問題有了定論後,崔家這邊的氛圍明顯輕松了不少。
崔氏兄弟倆還相約着再進一次山林,看能不能逮到點野味。
崔大娘與崔葉氏也跟在二人身後一塊進了林子,外圍早被薅成荒地了,她們跟着往裡走一點,看能不能在雪層下尋摸點野菜。
崔老漢年輕的時候傷過腿,走路不是那麼靈便,便留下來看着才四歲的崔小丫。
進了林子後,四人第一時間駐足張望,顯然是在尋找着什麼。
“這都第四天了呀。”崔大娘不自覺地喃喃道。
“她一個婦人還帶着那麼小的孩子,唉……”崔葉氏歎息着搖搖頭。
崔松、崔柏相視一眼,最後崔松道:“娘,一會兒你們挖完野菜我們先送你們回去,然後我和阿柏往深裡去些,再尋一尋看看。”
“那你們直接去吧,自己注意着點安全。明日我們就要走了,再找不着那娘倆……”崔大娘搖搖頭,“這天氣就算有能吃的野菜也沒幾根,我們就不費那事了,我和你媳婦直接回去收拾東西。”
說完,也不等兩個兒子回應,便與媳婦相攜着往回走了。
躲在大樹後,聽到這四人對話的葉藤,自然知道他們口中的“娘倆”指的是誰,頓時對崔家人的觀感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