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住的衙役,指着眼前的蒸餾冷凝設備,張開嘴,卻半天找不到語言來描述,不由得将目光轉到了葉藤這邊。
白發老者,即德春堂的許老大夫,這才注意到坐在花壇上的葉藤。
斜睨着将人上下打量一番後,不悅地皺起眉頭,“你的方子?”
就那話中的鄙夷之意,不說葉藤自己,連崔老漢他們也不爽起來。
葉藤目光掃過這老頭外袍上的點點藥漬與下擺上的泥印子,按下心中的不快,起身行禮,點頭應是。
“什麼樣的方子?”劉老大夫問得仍然不客氣。
在他的認知裡,婦人就該好好待在後院相夫教子,怎可沾染懸壺濟世這種大道?
葉藤是看在這老頭奮戰在治療流民的第一線才大方地不與其計較。
可不代表她會乖乖地任其欺負。
就這老頭忙不疊地跟回來了解情況,定然是對醫藥之道相當癡迷之人。
于是,她一臉真誠地告訴人家,這方子來自一本名為《本草綱目》的醫藥古籍。
再詳細介紹此書中都涵蓋了些什麼什麼内容。
葉藤叙說的時候時刻注意着小老頭的微表情變化,小心措辭極力挑起對方的期待感。
然後當小老頭目現精光,露出一臉垂涎欲滴的表情後,才惋惜地道:
“隻可惜,家中走水,這本孤本也被燒沒了。”
“什、什麼!”劉老大夫滿心的期待忽地從高空墜落,懊惱得想吐血,“燒、燒沒了!”
都顧不得葉藤是他一向看不起的婦人,抓着對方的雙臂,就問葉藤是否可以默出來。
“你若能默出來,價錢随你開!”
說實話,葉藤要真能默出那本典籍,高低得掙下小老頭的銀子。
可惜,對于那部典籍,她也隻是知道名字而已。
便故作遺憾地道:“祖上有言——古籍,女子不可觀之,故而在下并不曾見過其中具體内容。就這大蒜素的方子也是有幸見到長輩施展才能知道一二。”
劉老大夫被這句話噎得說不出話來。
他也是女子不可觀古籍的強力擁壘,可居然因為這樣就錯失了一部典籍這種事!
他不想接受!
那種明知有珍寶卻無法得到的感覺——劉老大夫撓心撓肝地恨不得在地上打滾。
一時間,關于蒜油的制法都不香了。
而施洛成,也是這時候趕回來的。
狐疑地瞧一眼恍然若失的劉老大夫,他便将視線轉到了衙役那邊。
“回禀大人!蒜油确實能治城外的瘟疫!試藥的是一位已昏迷數日的婦人,服藥之後不到兩個時辰就已醒轉。劉大夫讓其又服用一次後,現在已經能下床了!”
衙役說得興奮,周邊所有聽到這消息的人,也無不激動不已。
任誰被帶着瘟疫的流民堵了城門都不會安心。
更何況他們還在南益王府的高壓下,不得不捏着鼻子想辦法安置流民,其中的膽戰心驚真是誰幹誰知道。
雖說有那據說可以預防瘟疫的茶湯,可那也僅僅是“據說”不是?
如今,這讓人惶恐的瘟疫終于能治了,他們一直懸着的心也終于落到了肚子裡。
再看向葉藤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感激。
施洛成不是拖沓的人,與劉大夫确認過療效後,當即下令,強制征集全嘉元縣境内的蒜。
并将縣衙後院清出來大半地方,安排心腹可靠之人日夜不歇地“熬藥”。
到此時,施洛成忽然就明白了,婦人之前為何建議要在縣衙内“熬藥”,而不去南城門處了。
這藥方與其他方子不同,原材料單一,隻有蒜。反倒是“熬”法怪異,一般人絕對想象不到。
若真在大庭廣衆之下“熬藥”,那就等于是将此良方一下子就公布了出去。
到時候,人人都能自行“熬”出蒜油來,那他這個縣令在其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就将大大降低,從而導緻他的政績也會降低一個檔次。
反之,若是由他抓着方子,直接提供成品蒜油,解了流民之疾。
到時候,不僅是流民會對他感恩戴德,就連嘉元縣的百姓也會對他刮目相看。
而到那時,他在嘉元縣的威望将無人可及。
便再也不會出現他的政令無法施行之事!
施洛成簡直越想越激動。
可不禁又有點懷疑——眼前這個婦人一開始就想到了這麼遠?
葉藤默默等到縣令大人下達完所有指令後,才提出想單獨談話的意願。
施洛成自然應允。
将婦人帶到稍遠些的涼亭之後,他直接問道:“你是誰?又有何所求?”
“民婦閨名葉藤,之前擅自離家與人私訂終身,如今情郎已逝,不得已獨自撫養兒子。民婦所求也簡單,請大人給民婦一個身份,讓民婦能落戶一淳樸村莊,将兒子養大。”
葉藤吐露出來的每個字都夠驚世駭俗的,偏偏她說的時候,面容仍然沉靜無比,好似她說的不過是平日天氣如何這等平常之事。
但是站她對面的施洛成卻做不到她這樣面不改色。
眼珠子都差點瞪了出來。
這婦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啊!!
與、與人私訂終身這種事,是能随便說的麼!
這擱哪都是要被沉塘的呀!
不過,有了這個前提,施洛成便知道,對方是絕對不會告知他,她來自哪裡。
她說的,要一個身份,便是要他為其重塑一個已婚婦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