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他的鼻子發癢,輕輕地打了個噴嚏。
段甯循聲問:“你、你沒事吧?”
程濯甕聲甕氣地回說自己沒事,隻不過淋了場雨,有點不舒服而已。
電話那頭詭異地沉默了下來。
此情此景,段甯一時間不知該不該和他坦白。
就在兩小時前,無良媒體将江泊洲的行程公布到網上。
靠着那副好皮囊獲得一衆女粉絲愛戴的江泊洲被突如其來的人群堵在了機場入口處,與他同行的肖宇航自然而然就成了人們關注的對象。
八卦消息猶如病.毒一般迅速蔓延開來。
不過半小時的工夫,人們就扒出了眼前這位與江泊洲同行的“冷面酷哥”,竟然是前段時間在網上頗有名氣的攝影師——對了,也是他此前公之于衆的“男友”。
段甯看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程濯。
肖宇航要跟江泊洲回美國了,那程濯怎麼辦?
虧得這小子還說自己要把人追回來,果然是用嘴巴說說的!
段甯握着手機惴惴不安地想着:這些日子以來,自己三不五時地給肖宇航打電話發短信,有意無意地刺激他——該不會是把人刺激狠了,一怒之下跟着初戀出國了吧?
想到這,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就給程濯打去電話。
另一頭的程濯聽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态度依舊不鹹不淡。
“我知道了。”他說,“謝謝你提醒我。”
段甯語塞了半晌,不确信道:“你跟他……你們倆真的沒可能了?”
“沒其他事的話,先這樣吧。”
在段甯一聲接一聲的“哎哎哎”中,程濯徑自挂斷了來電。
當天下午,程濯毫無征兆地發起低燒。
或許是被暴雨淋過一場,或許是他心事郁結,夜裡程濯陷入了沉沉的夢境當中。
他的夢就像絢爛又浪漫電影一樣,一幀接着一幀。
光怪陸離的畫面層層疊疊地展現開來,绮麗、瘋癫、緻郁。
第一個夢是他初次見到肖宇航的那個下午。
陽光很刺眼,他坐在咖啡店門口的椅子上,目不轉睛地望着從對面緩緩向自己走近的人。
天氣悶熱得仿佛一口蒸籠,汗珠順着眉尾滾落到眼眶裡。
程濯被疼得眨了下眼睛,像是不敢置信,眼前的人正在和自己搭讪。
第二個夢是他孤身一人站在文創店的門口,目視着越走越遠的情侶,局促地停住了腳步。
他的心仿佛幻化成盛夏時節未熟的果子,輕輕一捏,酸澀的汁水浸透了全身。
這種感覺很不好,程濯從來不敢回想那天的場景。
甚至連夢裡也在刻意地逃避。
第三個夢又來到了那一年的除夕夜。
在這種阖家團圓、張燈結彩的日子裡,隻有他孤零零地站在便利店。
那個頭發卷卷、長得有點小帥的服務生,想蛇一樣吐了吐自己的舌頭,眉眼間難掩得意之色。
他循循善誘般告訴程濯:“這東西沒那麼疼……關鍵時刻刺激一下敏感點,能把人爽飛。”
最後一個夢境他回到了高中時代。
結束完課程的學子作鳥獸狀從教學樓裡一湧而出,程濯被人群推搡着來到操場。
夢境也由此開始變得扭曲又離譜。
他發現自己寸絲不挂地站在跑道上,羞恥感從腳底心傳到了天靈蓋。
他的父母站在跑道的另一頭,齊齊扭頭看向他。
程濯想擡腿往他們懷裡跑去,父母卻隻是面無表情地張了張口,說話聲像卡頓的磁帶一樣滋滋啦啦的。
程濯一邊跑一邊哭,風把霧氣吹到他的面前。
直到這個時候,他終于聽清楚了父母的話——
“你這個變.态玩意兒,不配當我兒子,滾出去!”
“小濯,告訴媽媽……你到底怎麼了?媽媽給你跪下來了……”
程濯痛苦地捂住耳朵,失聲尖叫。
然而刺耳的嘲笑聲仍舊此起彼伏。
“可憐的小家夥,你怎麼會是他的對手啊!”
“你聽過‘city lover’這個概念嗎?”
“我現在開始有點同情你了。”
“肖宇航他是不會愛任何人的,他愛的永遠都隻有他自己——”
肖宇航!
對了,他還可以找肖宇航問清楚,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以為的那樣?
程濯燒得神志不清,迷糊間翻到了床櫃前的手機,憑借着最後的意識撥通了電話。
話筒裡傳來冰冷的嗓音——“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是了,他想起來了,肖宇航去虬城了。
正如段甯說的那樣,最後他還是選擇陪着初戀回美國,開啟新生活。
原來如此。
兜兜轉轉,自己終究還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