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彌:“沒有。”
劉赤:“那就好,先生要是傷着了,孤就要寝食難安了。”
他優雅的彎腰欠身,墨色發絲從肩頭垂下,離北彌很近,幾乎要落在他白皙的面龐上,輕柔的嗓音仿佛耳邊的竊竊私語:“孤審問内賊得知,還有一人沒抓到,而那人得到的最後命令是,帶先生回太子那邊,先生若不從就當場斬殺。”
北彌恍然大悟。
不合時宜的晚宴,酩酊大醉的文武百官,跪在地上的鄭勞德,劉赤當衆下達命令,今夜子時關城門,任何人都不得出入。
一切都是為了逼白縛現身,而北彌就是吊他的誘餌。
還有白縛,見到北彌時手就一直搭在劍柄上,随時準備拔劍,還不斷催促北彌跟他走。這個老朋友,真的不想殺他,可太子的命令難違……
劉赤的手掌又靠近了幾分,不容拒絕的橫在北彌面前。遲疑了一下,北彌把自己的手搭在了劉赤的手掌上,借着對方的力量站了起來。
“先生11歲被太子選中入宮,七位名師親自教導九年,詩書禮樂,天文地理,各族語言,全部精通,實乃稀世大才。不帶回去,太子舍不得,留在孤這,等于養虎為患,隻能斬殺。”
“剛才先生說要回太子那邊,想必也是發現這人的殺意了。”劉赤邊走邊說,到了牆角,抓着白縛的發髻,提起人頭:“孤待先生不薄,先生不會叛孤的,對吧?”
“是……”此情此景,北彌也隻能說這個字了。
像是聽出了北彌聲音裡的無奈,劉赤提着人頭,慢慢悠悠的走過來,眼神冰冷:“還是說,九年恩寵太難忘,先生真的想回太子那邊?”
心髒因恐懼重重的跳了一下,北彌連忙低頭行禮:“太子殺了臣全家,臣這九年是忍辱負重,沒有恩寵!這世間,臣隻愛慕大王一人。”
北彌聽見劉赤在冷冷的輕笑。
手腕被抓起,劉赤拉着北彌往前走:“來,孤有東西要給先生看。”
“大、大王!”
北彌驚慌失措,又掙脫不了,劉赤城府深,猜不透。這讓北彌想起來兩人初見時,自己也是這樣被他強拉着走,從此什麼都亂了。
出了門,走上長廊,兩邊跪着數十位大臣,郦文奇,周袅風,易通,李醫師,等等。都是劉赤大臣隊伍裡的核心成員,他們中沒有一人真的喝醉了,晚宴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大戲。
廣場前方,雄偉的樓台聳入雲霄,劉赤登上了階梯,忽覺手邊一沉,回頭看見北彌手扒在欄杆上,渾身都在抗拒,不想随他上去。
無奈輕歎一聲,劉赤折回來,俯下身子,手臂一用力,直接把北彌甩到了自己的肩頭,扛着登樓。
“大王,快放臣下來!”
拳頭不停的砸在背上,沒什麼力氣,像細密的雨點在敲打。
偶爾砸到傷口處,劉赤才感覺到疼痛。逐漸的,疼痛開始變多,他仿佛聽見結痂處崩裂,血如破蛹的飛蛾,浸濕衣袍。
濁酒太多,香的人迷醉,傷口太多,痛的人清醒。
劉赤就這樣半醉半醒的往上爬。
恍惚間,他想起小時候,田野間,自己從牛背上摔下時也這麼痛,娘親會心疼的落淚,他自己無所謂,笑笑就又去玩了。
真正讓他覺感到痛的是9歲那次,他的頭被摁進泥濘裡,被打到嗓子眼裡都是血腥味,屈辱、仇恨、憤怒,情願死在棍棒下也不要苟活。
“孽子!你有什麼資格恨朕!”
一劑耳光就能扇的他短暫失聰,腿斷了,他也逃不了。這宮裡,好像什麼人都能踹他一腳。
血灑在台階上,劉赤沒有放慢腳步,終于,他看見了綴滿繁星的夜空,大風吹來,發絲淩亂,白袍搖拽。
把北彌放下時,手腳忽然沒了力氣,劉赤踉跄幾步,背靠着柱子,緩緩滑坐在地上。
疲憊的擡頭,剛好看見了北彌,他想過來幫忙,又害怕的不行,伸出手懸在半空,整個人僵在原地,像座雕像。
劉赤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
誰能想到這樣清澈的美人,三年後歹毒殘忍,擾亂他的心志,一劍刺穿了他的喉嚨,痛的最為刻骨銘心。
也罷!
帝王本就不應該沉溺于柔情,前世是他自己不夠格,輸了心術,也輸了天下。
劉赤爬起來,一手提敵人頭顱,一手持三尺長劍,踉踉跄跄的走到觀月台上。
狂風大作,鬼哭狼嚎。
向下望去,廣場上站滿了人,星星火把連成片,赤色火光照天邊。騎兵整裝待發,步兵群威群膽,還有城中15歲以上的男女,都接 到蠻族随時來犯的消息,聚集于此,共赴國難,等待王令。
按照祭祀之禮,劉赤舉起長劍,直指天涯,高聲喊道。
“孤受天命冊封于代地,護百姓修城池,三次擊退來犯之敵。”
“太子卻将孤囚于監牢,私自與蠻族互通,意圖攻破代國城池,劫掠百姓,喪盡天良,德不配位!”
“孤大難不死,回到王城,斬殺内賊,以示決心,誓要為天下蒼生正道!”
“從今日起,凡庸碌無為者,不問門戶,一律罷官免祿!凡殺敵有功者,無論出身,皆可封候拜将!凡賢能才智者,不用推舉,都能面孤自薦!”
“廣納天下賢才,助代國謀取強盛之道!”
抓起滴血的頭顱,劉赤用力甩了出去,敵血祭天,士氣更旺。在場百姓,對太子都湧起了滔天的殺意。
“殺!”
“殺!”
“殺!”
呼聲響徹天穹,驚的鳥獸逃竄。
劉赤轉身看向北彌,張開雙臂,笑的肆意,眼裡滿是雄心壯志,這是個要把所有仇敵拉入血雨腥風的狂妄之徒。
“先生,留在孤身邊輔佐吧!孤要把這大大的天下全部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