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紀侍衛照做了,甘馬隻能發出模糊的嗚咽聲。
牽來一匹馬,甘皈依麻溜的上馬,揚鞭加速,追上狄族王,大喊:“王,這種時候千萬不要沖動啊!”
騎馬出去沒多遠,就路被一群人攔住,他們跪在地上,伸出雙臂,手裡捧着白骨,流着眼淚,凄厲高喊。
“王,我的哥哥,上騎兵辰合因反對瑷勝将軍作戰,兩年前被殺,埋屍于後區地。”
“戶籍直管大臣摩拉喝,因不接受瑷勝将軍的錢财,被勒死,屍骨沉河!”
“黃袍中祭祀庫艾爾因和瑷勝發生口角,被毒殺于家中。”
十幾個受害者的家屬們捧着屍骨,一個接一個的報出冤情,在場的所有人無比震撼。
傲暴質問:“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一個青年男子站了起來:“王,你還不明白嗎?瑷勝将軍今晚要謀反了!”
“有位義俠實在看不下去了,背叛了瑷勝,逃出了已經被封鎖的祭祀地,把真相告訴我們,指引我們找到了屍骨。這些年瑷勝不斷殺害反對他的人,就是為了篡位啊!”
“除了我們,還有上百人死于瑷勝之手,屍骨無還,朝中大臣大多是瑷勝的爪牙,智慧說瑷勝對好話,他們欺瞞王已經很長時了!”
傲暴腦子裡“轟”的一聲,憤怒不斷攀升,火焰般熊熊燃燒。
他可算明白為什麼瑷勝急着要紅蓮公主了,篡位後,大夏可能不承認瑷勝是狄族王,但娶了紅蓮公主,成了親家,就一定會認了。
甘皈依上前寬慰道:“王,一個無名義俠的話,不能當真,萬一其中有誤會呢?謀反是大事,得慎重。”
“這義俠都能準确找出屍骨了,說的話能不真嗎?!”傲暴本來還能忍住脾氣,被這麼一說,現在是火氣蹭蹭冒,“我倒要看看,他還認不認我這個狄族王!”
抽了一下馬匹,傲暴帶着一千精騎兵,氣勢洶洶的沖到了祭祀地。往年祭祀地都是開放的,誰都能來觀看儀式。現在各個門路都被愛勝的侍衛管控,這很異常,像是兵變前的封鎖消息。
路口的侍衛抽出了長矛攔住傲暴:“沒有将軍的命令,不得随意進出祭祀地!”
“哎呀!”甘皈依高聲說,“你沒長眼睛嗎?在你面前的是我們狄族至高無上的王!你敢不認?”
侍衛驚慌跪地:“請王寬恕,小的沒看清。”
夜深了,黑漆漆的,隻靠火把的亮度很難認清人,而且一般王來祭祀地會先派人通報。
“哼!還真不認了!”傲暴駕馬沖開阻攔架,上千人浩浩蕩蕩的到了祭祀台。
這裡隻有150個被綁在架子上的人牲,還有一些喝的醉醺醺的将士,沒有找到瑷勝。
甘皈依看到了大褐袍祭司古德,上前問:“瑷勝将軍去哪裡了?”
指指身後的樓台,古德沒好氣的說:“到臨水樓和紅蓮公主完婚去了。”
甘皈依:“什麼!太過分了,實在是太過分了,叫他主持祭祀活動,他跑去結婚!”
傲暴翻身下馬,命令道:“把臨水樓圍起來!”
“遵命!”護王精騎兵分作兩個,迅速的把樓圍了起來。
帶着6個持刀武士,傲暴沖進了樓裡。
甘皈依在後面追,這一晚上劇烈運動,他已經沒有什麼力氣了,越跑越慢,最後坐在了地上,看着傲暴遠去的身影大喊:“王,千萬不要對瑷勝将軍動刀!”
剛說完,傲暴便抽出了長刀。
大廳裡慶祝婚禮的士兵們紛紛丢掉酒杯,驚恐的跪地,雖然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看王的架勢,肯定是來殺人的。
走到裡面的房間,傲暴看到了五大箱财寶,在瑩瑩燭火裡,金光燦燦的,仿佛日月星辰被裝進了箱子裡。
旁邊站着個男人,身穿黑綢緞制成的文官服,相貌陰柔美麗,杏形的雙眼平靜的望着表情恐怖的傲暴。
他雙手合并,微微欠身行禮,動作文雅柔和:“代國使臣拜見狄族王。”
傲暴想起來了,這人叫北彌,刀尖指向财寶:“這些東西是怎麼回事?”
北彌:“回狄族王,這是代王劉赤送給紅蓮公主和她丈夫的禮物。”
傲暴很生氣:“那你不送到我這,送到瑷勝這?”
北彌偏偏頭,眼眸睜大,迷茫又吃驚的樣子:“狄族王沒把紅蓮公主賜給将軍嗎?”
這句話像一條線,原本淩亂的信息串聯了起來。
代國使者來和談,兩封要紅蓮公主信,跪地哭泣的百姓,悲憤申冤的家屬,被重兵把手的祭祀地,還有面前的這五大箱财寶,全部連起來了!
是瑷勝假傳了王意,欺騙了代國使者!
打仗最需要錢了,軍饷一直是敖暴控制瑷勝的關鍵,現在瑷勝得到這麼多财富,足夠造反了!
“王!”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叫喊。
紅蓮公主衣衫不整的跑了過來,她發髻散開,黑發垂下,珍珠銀花墜地,纖細潔白的手腕上布滿猙獰的勒痕。她驚慌的撲跪在傲暴的腳邊,白色的裙擺淩亂不堪,仿佛一隻墜地哀鳴的白色小鳥在尋求主人的幫助。
“妾不想嫁給瑷勝将軍,一路跪地祈求到王寝,希望王能收回命令,将軍卻把妾強掠道這裡,要強行毀辱妾。”
導火索被點燃,傲暴的怒火焚燒,仿佛要把整個草原都變為焦土。
這麼多年的忍讓遷就,換來的不是忠誠,而是羞辱!
“公主,公主,你在哪裡啊?”瑷勝将軍醉醺醺的走了出來,他的眼睛被紅色絲巾蒙着,雙手在空中摸來摸去,臉上挂着笑容,沉浸在美人和金錢雙豐收的喜悅裡。
傲暴提着長刀走過去,猛的劈下。
“啊啊啊!”瑷勝痛苦的尖叫着,左臂被砍的差點斷掉,手胡亂抓下絲巾,他看到了殺氣騰騰的狄族王傲暴。
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敖暴再次舉起長刀,瑷勝本能的開始逃跑。
“王息怒!王息怒!啊啊啊!”瑷勝又被砍了一刀,血撒的到處都是。
酒水導緻的眩暈和劇烈的疼痛混在一起,瑷勝又迷醉又清醒。
恍惚見,王肩膀上的灰色狼皮像活過來了,瑩綠色的眼睛饑腸辘辘,嗓子發出低沉的咆哮,白色的獠牙尖銳無比。
不對!王就是狼!他要吃我!
一刀砍到了腿上,瑷勝沉重的身子砸向箱,無數純金制成的圓餅撒了出來,在空中碰撞,在地上彈飛,金光四濺,嘩啦作響,聲音仿佛母親挂在帳篷前的鈴铛被風吹動。
“娘,我把錢搶回來了!”
“我的孩子,你怎麼流血了?”
“沒事!妹妹和娘今晚能吃飽飯了!”
又像呼嘯的洪水,一波接着一波,洶湧而來,貪婪和恐懼要把瑷勝淹沒了。
他掙紮着從金堆裡爬出來,沖傲暴大喊:“我是你的舅舅啊,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你為什麼要殺我?”
長刀停在半空中,傲暴身子一頓,有些猶豫,瑷勝趁機逃跑了。
身上的傷口因運動被撕扯的更大,血滴了一路,瑷勝很痛,他的步伐東倒西歪,骨頭崩裂斷開。
我是草原上威風凜凜的常勝将軍,向來隻有我讓人痛苦,沒人能讓我痛苦,誰反抗我,我就讓誰死,現在卻落得如此下場!
有了喘息的時間,瑷勝反應過來了。
是我大意輕敵了!
那人長着陰柔嬌弱,連刀都拿不起來,卻想要我的命啊!
兇狠的看向北彌,瑷勝憤怒的咆哮:“是你!都是你害我啊!”
瑷勝吐着血,佝偻着背,踉跄的跑過來,被血染紅的手撿起了一把刀,就算死,也要帶着這混蛋一起死!
一個黑影突然護在了北彌的面前,寒光乍現,劍刃出竅。
瑷勝擡頭望着暗衛。
那雙狹長的雙眼多麼熟悉啊。
曾經,戰場上,代國的赤色旌旗在空中狂舞,隔着無數的屍體,他們就這樣對視過,那人的眼神令人顫栗,是從上向下俯視,像神明從雲端垂下的清冷目光,輕輕一撇就能把死亡潵向塵世浮生。
代王劉赤,我怎麼能忘了?
“劉……!”
瑷勝沒能喊出那個名字,當冰冷的劍刃挨到他的脖子上時,他想起了周雲忠。
十天的殘酷折磨後,瑷勝在等他求饒,等他背叛代王劉赤,等他出賣代國的百姓,但周雲忠沒有,反而沖瑷勝咧嘴笑了,殘缺的牙齒縫隙間都是血,嗓音嘶啞弱小卻無法忽視。
“惡有惡報。”
這是周雲忠生前的最後一句話,瑷勝暴怒,拿起刀砍向他的頸部砍去。
鋒利的劍刃刺破皮膚血肉,接着是脖頸的骨頭,勢如破竹,摧枯拉朽,草原的常勝将軍瑷勝迎來了死亡,他殘破不堪的身子搖晃一下倒地,頭顱滾到了一邊。
鮮血潺潺,染紅了一地的黃金珠寶。
“咚!咚!咚!”
悠揚的鐘聲響起,餘音在蒼穹回蕩,亥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