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蹙眉，微微歪頭看着面前的孕婦。孕婦情同瘋癫，隻是這幾句話的功夫，她已然涕淚滿面。殷郊被觸動，卻及時克制了向女子伸出援手的沖動。

殷郊做了四年大商天子，也曾料理過不少民間的案情。他十分清楚，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可憐人，他們之所以可憐是因為他們行下了可恨之事。

眼前婦人剛剛瘋癫的話語，已然揭示了她會來到這裡，将自己陷入危及生命的惡況，與她本身非是毫無關系。

這名孕婦極可能就是衆多推手之一。

孕婦看到殷郊毫無動靜，形狀更加瘋癫。這時，從左右兩邊飛奔過來三個男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幾乎飛撲過來，将苦苦哀求殷郊帶走她的孕婦拖拽着，強行帶走。

殷郊深深地望了一眼被抓走的孕婦，冷冽的雙眼瞥過孕婦方才毫不留情将之作為“交換利益”，用來與他“讨價還價”的孕腹。

殷郊扭頭，轉而看向依舊站在槐樹下的老婦人。

老婦人面無表情，始終冷漠地看着前方發生的一切。直到孕婦被拖走，老婦人才對上殷郊的視線。老婦人冰冷的臉龐上，嘴唇陡然抽搐了一下，兩邊嘴角以誇張的弧度向上揚起。

老婦人嘴唇微張，一字一頓吐出沙啞的話語：“樹高千丈，葉落終是歸根。”

殷郊雙眼緊緊盯着老婦人，腦中回響着方才那名孕婦在他耳邊的哭嚎哀求、姬發派人送到他面前的錦帛，最後所有聲音、畫面化成虛無，落成他初初進入副本時聽到的女人的聲音。

——“你們都一樣，你和他們都是魔鬼！”——

殷郊眨了下眼睛，眼前恢複清明。老婦人卻已經不在他眼跟前，好似突然消失。

殷郊冷靜地打開任務面闆，看到主線任務進度條增加了百分之十。

這說明豐慈村的确是他複仇的對象。但是現在殷郊已經明白，這樁複仇根本不是舅舅姜文煥所說的“情仇”那麼簡單。

原身與渣男姜超榮的愛恨情仇，最多算是個引導他完成任務的影子。

殷郊繼續向前走。姜超榮的未婚妻薛小敏發出來的朋友圈顯示，姜超榮家門口有兩棵頗有年頭的老柳，以及一棵高大的楊樹。

殷郊走過五戶人家，看到一個男人癱坐在家門口，男人懷中抱着一個褪色的女紙人，紙人的肚子上破開了一個大口。男人抱着紙人，一邊抽泣一邊喃喃自語。

殷郊定定地看着這個古怪的男人好一會兒。心思微動，殷郊擡腿，大步走到男人面前，蹲了下來。

殷郊伸手要拿紙人，男人頓時成了炸了毛的貓，一把推開他的手，将紙人緊緊地抱在懷裡。

殷郊目光冰冷地盯着男人的眼睛，厲聲斥責男人：“你老婆呢？”

大商天子的威嚴壓迫下，男人瞬間慌了神，單手抱住紙人，恐慌地連連向後退。

“老婆……老婆在這兒，老婆一直在這兒……嗚嗚嗚……老婆一直在這兒……”

男人一連退開半米，然後又抱緊了紙人在懷裡，嗚嗚地哭泣起來。

“老婆不要怕，我帶你出山，帶你回娘家。”

“我們不睡覺，我們不睡覺。你們也不要睡覺。”

“睡覺就會生寶寶。”

“我不要寶寶，老婆為什麼要生寶寶？”

瘋瘋癫癫胡言亂語的男人忽然閉了嘴。他猛然抛掉懷裡一直當成寶的紙人，連滾帶爬地從地上站起來。不等殷郊再說什麼，瘋男人已經沖到前面道路旁，長着的一棵碗口粗的桦樹跟前。

瘋男人跪倒在桦樹前，拼命磕起頭來。

殷郊有些頭疼，他立刻追趕了上去。但是不論他問什麼，瘋男人都隻顧着對着桦樹磕頭，根本不理會他。

殷郊站直了身體，雙手叉腰，臉上滿滿的怒氣，根本無法遮掩。他的視線從瘋男人身上轉移到桦樹上，目光最後落在桦樹的根部。

殷郊環顧整個村子，發現這個古老的村落處處都種植了高大的樹木。蔥蔥郁郁，在這炎熱的夏季，許多樹木都綻放出了花朵。空氣中始終飄蕩着一抹淡淡的夾雜着泥土味的腥甜。

殷郊仰頭看了看天色，然後低頭查看手機。依舊沒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