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哥家裡的家宴。
沈雀光是想想都緊張得不得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祁謹給他訂做的衣服已經放好在桌上,他拿了來試,站在鏡子前來回轉着看。
衣服很貼身,裡面是襯衫西褲,外面是一件淺灰駝絨大衣,全都是按照他的身材尺寸手工做好的,正宗的輕奢老錢風。
不過他看不懂,他隻對大衣上的漂亮胸針多留意了兩眼。
家宴……他不太明白祁謹為什麼要帶他這麼一個外人參加,而且還是在老宅裡。
祁哥家裡也算是書香門第,小父是某知名大學的教授,還出過書。爺爺和父親則是著名企業家,澄勵集團就是家族企業。
這樣的環境,他下意識怕表現不好,給祁哥丢臉。
湊到鏡子前,他也恍然發覺自己的頭發長長了,發根處的淺金色和發尾的黑色形成對比,似乎在提醒着他不要忘記自己原本的模樣。
他記得,他明白。
他在等待。
…………
晚上去老宅的路上,司機開着車,沈雀和祁謹坐在後座。
祁謹穿了件深灰色駝絨大衣,跟沈雀的是一個系列,除了胸針和整體顔色,乍一眼看上去還以為是情侶裝。
沈雀沒多想,上車以後就開始發呆。
路過一條有些遊行隊伍的街時,人很多,堵了好一會兒才開出來。
“腦控越界!抵制腦控!”
“守護人類主體性!抵制腦控!”
“腦控不是取代工人的理由!捍衛人類價值!”
“防止腦控霸權,人人有責!”
……
各種各樣的口号在遊行隊伍裡響起,整齊劃一地口調讓聲音變得更有感染性和穿透力,字字句句仿佛都能打到人的心頭。
人群裡有下崗的技術職工,有被迫失業的中年人,有難以找到工作的畢業生,但最多的還是慷慨激昂的青年學生們……
他們秉承着同一個信念,聚集在街頭,揚起拳頭與旗幟,不斷喊出他們的口号。
有記者正在街頭進行采訪,路過的人見怪不怪,看過幾眼後就繼續自己的事情,仿佛與自己無關。
數不清這是這個月第幾次對腦控的抗議遊行了,許多人湧上街頭,用最樸素的方式表達不滿與憤怒。
腦控的發現為科技提供了新的動力,算力的升級和發展也加速了新一輪的變革。
腦控師的出現取代了很多崗位,大大提高的效率背後,是不計其數的人被取代,被裁員,陷入失業,生活無以為繼。
失業率上漲,犯罪率增加,消費市場疲軟……
或許腦控不是導緻這些問題的根本原因,但它卻是其中一根明顯的導火索。
遊行,抗議,網絡上也經常會出現一些腦控的負面新聞,進一步加重了公衆的不滿情緒。
沈雀看着車窗外奮力大喊的一對夫婦,女人身上甚至還抱着年幼的孩子。
他們沒有注意到這輛車,仍然不顧一切地呐喊着,宣洩着,似乎這樣會讓他們感覺到自己還活着,還在為自己的生命和生活燃燒。
“你怎麼看?”祁謹開口問沈雀。
“什麼?”沈雀扭頭看他。“遊行嗎?”
祁謹點頭。
沈雀沉默片刻,把頭繼續扭向窗外。
“很正常。但本可以沒有。
“遊行是好事嗎?或許是的,至少證明還有值得改進的地方,還有上升空間。但像現在這麼頻繁,隻能說是社會出問題了。
這方面跟人工智能發展時的情況其實差不了多少,再往前推,第二次工業革命以及工業革命時,都是這樣的。
當一個時代正在分娩下一個黃金時代時,人們就必須要承受它所帶來的陣痛。
有趣的事,根據所在階層不同,人們是可以進行痛苦轉嫁的,底層人民會遭遇更多不公平的待遇,盡管他們一直被壓迫被奴役,但顯然這個程度在大大加深。”
說道這裡的時候,沈雀的嘴角莫名其妙地揚起。
他笑了,在這樣一個嚴肅到甚至有點殘酷的話題中,他居然笑得出來。
祁謹注意到了他的笑容。他的眼神和表情都是正确的,但唯獨這個笑,突兀中還隐隐帶着一絲恐怖。
然後他繼續說道,語速保持在很快,與他平日裡支支吾吾的怯懦性格相差很大。
“金字塔上層的人具有更多的改良這種現狀的能力,但很大一部分并不願意這樣做。
當資源一定的時候,當然是分食的人越少越好。原住民不會歡迎新成員的加入,而是會想盡辦法守住自己的資源,并且更進一步的壓榨,蠶食。
沒錯,時代的發展會甩下一些人,但這并不意味着我們對此毫無對策。不過人這種東西,品性最是卑劣。考慮到人性,一些美好願景自然可以當做白日夢。
所以大規模的戰争和災難是壞事嗎?由此來看也不盡然吧?我倒是覺得,倘若有一天能夠有效控制——”
許是猛然意識到自己說太多,沈雀突然啞聲,低下了頭,不願再多說一個字。
“有效控制什麼?”祁謹問。
“沒,沒什麼。”沈雀像是不小心暴露了僞裝一樣尴尬,抿着嘴低聲否認。
“呵呵。”祁謹不開口哼笑一聲。
“沈雀,你不是話少,隻是沒聊到你感興趣的話題而已。相反,你的膽子真的很大。”
“就剛才那番話,如果讓有心的人聽去了,夠槍斃你幾個腦袋的。”
沈雀默然,低着頭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