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意帶易無疆來到一個僻靜院落,易無疆揮手又布下一道隔音障,才以審視的目光看着柳意,淡道:“好久不見。”
柳意弓着腰,很恭敬的模樣:“五百多年了,難為山主還記挂着小的。此番山主遠道而來,小的有失遠迎,望山主恕罪。”
說着便要跪下,被易無疆揮出一道靈氣攔住了。
易無疆向來不耐煩這些虛禮,直白道:“不必。我從來不是你們的主人,這易山的主人,我也不是非當不可。”隻不過相比之下,他更不喜歡受制于人,才勉為其難罷了。
柳意尴尬一笑:“山主庇護之恩,小的永生難忘。雖然,雖然小的加入了人族門派,但從未行過殘害同族之事,也從未向任何人暴露過易山。”
“那是自然,”易無疆似笑非笑,“你若說過,也活不到今天。”
宕仙島嚴禁人類進入,對于妖族并無類似約,島上的妖随時可以離開,外界的妖若真能摸到門路找上島來,也會收到禮貌招待。
隻是當他們離開宕仙島時,不但要立下重誓,絕不可對人類透露易山的存在,更不可說出去易山的道路。
他們的妖丹會被種上禁制,一旦違誓,妖丹破碎,便是不死也絕了道途。
柳意深知易無疆痛恨人族,而她卻入了歸海劍宗,唯恐易無疆清理門戶,故而一上來便搶先認罪。
見易無疆似乎沒有追究之意,柳意才松了口氣。
易無疆撚着下巴想了想,問道:“我依稀記得,你當初追随心愛之人離開易山,怎麼五百年後卻追到歸海劍宗來了?”
當初柳意隻是個化形不久的小樹妖,愛上了偶然來訪的花妖,可花妖隻是逢場作戲,甚至離開時都瞞着柳意,生怕她糾纏。
柳意卻不信邪,堅持要去找那花妖,為此不惜離開易山。
易無疆之所以對她印象深刻,全因那段時日易山的妖們都在賭柳意何時會後悔,何時灰溜溜地滾回易山。
賭注越下越大,大多數妖押柳意一個月内回來,易無疆閑極無聊問墨黟押的什麼,墨黟卻說柳意的卦文是“百轉千回,終成所願”。
易無疆聽了墨黟的話,押寶柳意不會回去,賺了個盆滿缽滿。
再之後,柳意久無音訊,漸漸地,這個名字再不被提起。
沒想她如今竟成了歸海劍宗的弟子。
“啊,那個啊……”柳意不自然地搓手,“山主,那都是五百年前的老黃曆了。我早就不喜歡那個花妖了……”
易無疆挑眉,正想誇她五百歲沒白長,就聽柳意說:“……我現在喜歡的是别人。”
易無疆:“……”好吧,果然還是那個她。
柳意瞥了眼易無疆精緻冷冽的側顔,見他不像生氣,又大着膽子問:“山主,你為何來歸海劍宗?”
易無疆漫不經心道:“一件小事。放心,與你無關。”
他不願明說,柳意卻有自己的猜測。
易無疆可不是那麼無聊的妖,昨夜卻非要拉她在陸明霜面前做戲,顯而易見,那位驚才絕豔的陸師妹就是他來這兒的目的。
一向最痛恨人修的山主,為了陸師妹,甘願隐姓埋名拜入劍修門派……天啊,這不是跟她一樣嘛!
原來山主并非性情冷酷,隻是不輕易動情,一旦動情也會不顧立場全心全意付出,也會生悶氣,甚至故意與别人親近,隻為了激發陸師妹的占有欲,證明她心裡有他。
不愧是山主,在情愛一途也是妖中典範,把陸師妹吃的透透的。
反觀自己呢……用盡渾身解數,那一位的心依然穩如磐石,毫無動搖。
不過,那畢竟是山主,就憑那張臉,還騙不到涉世不深的陸師妹嘛……哼……
柳意心底嫉妒,酸溜溜地說:“山主和陸師妹很要好啊~~~”
易無疆吃了一驚,當即否認:“誰和陸明霜要好了?!我們……”
他想了想,補充證據道:“我和陸明霜整整八個時辰零三刻沒說話了!”
柳意:“……”夠了。
即使是山主,秀恩愛也會遭雷劈的。
柳意默默望天,挪動腳步稍微遠離易無疆一點,嘴上卻不敢反抗,陰陽怪氣道:“無論如何我都支持山主,山主有哪裡用得到我——”
“正有此意。”易無疆覺得柳意氣場變得有些奇怪,平靜中透着瘋癫,好像随時要爆炸,急忙說明來意。
他今日找柳意,叙舊隻是捎帶,主要是讓柳意給他開張病假條。
他再也不要跟阮南星學劍了。
雖然易無疆自己也有很多法子能做出受傷的假象,但既然遇着柳意了,讓醫藥堂的人來做更方便,不用白不用。
柳意不敢不從,揮筆寫了張“體虛怯弱”的條子:“山主,你把臉色弄的蒼白些,氣息收斂着些,有七八成像。”
易無疆滿意地收起,叮囑道:“若有人問起,就說你我過去萍水相逢,有些交情其他的不要多嘴。”
柳意答是,心想不就是怕陸師妹發現你的真實身份不敢和你好嘛!她懂,她都懂的啦。
……
送走易無疆,柳意回到醫藥堂自己的房間,卻發現房門敞開,不由腳步一頓。
房裡站着一人,青衫落拓,烏發垂墜肩頭,末端以青色絲帶随意束着,像一枝垂柳,無風自動。
柳意當然認得這是她師父孟洵,行了個弟子禮,問道:“師父,您……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