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無疆看了鐘曉寒一眼,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都說了困倦還不放他去休息,在這兒了啰嗦沒完沒了。
藥草氣令他作嘔,頭越來越沉,調整吐息會好一些,但沉眠更有用,鐘曉寒卻不讓他走,煩死了。
易無疆心情很糟,溫柔公子的面具也不想戴了:“我有緩解的法子自己不會用,非要等你幫?有事說事,無事我便不陪你閑聊了。”
雖然說着刻薄話,他唇邊始終挂了一抹笑,多情亦無情的樣子。
鐘曉寒臉紅了又白,卻堅持說:“這次是我莽撞,但易師兄以後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我。我、我遲早會證明,我的心永遠忠于易師兄!”
又來了?
那種奇怪的感覺。
若在平常,易無疆好歹要問問這鐘曉寒怎麼回事,動不動就苦大仇深地要追随他。
可現在他着實暈眩,便懶得管了。
一個築基小修士,他對她有點好奇,可惜也隻有一丁點。
“那你繼續努力。”易無疆敷衍着離開。
終于甩掉鐘曉寒回到房間,易無疆卻沒有立刻入睡。
房間不合他心意。
陳設倒還幹淨,勉強能用,但一面牆的大窗戶,窗紙又太透,外面明晃晃的燈火照得他眼暈。
易無疆拆開坐榻,用法術将木闆嵌在牆上,擋住原本的窗子,終于滿意。
這回可以睡了。
易無疆正要解開衣帶,卻忽然感受一股氣息。
他動作一停,轉而去開門。
門外站着陸明霜,手中端着托盤,上面是一碗濃稠的湯藥。
“柳師姐見你不舒服熬了湯藥,我替她送過來。”陸明霜言簡意赅道。
陸明霜不懂柳意為什麼自己不能送,不過這倒是方便了她,所以她欣然接受,順手在湯藥裡額外加了一味。
易無疆稍感古怪。
寒池那次之後,他略微不确定如何應對陸明霜。雖然心裡想的讓陸明霜折服,但實際相處還是别扭。
畢竟,他十有八九确定,陸明霜想殺他。
這會兒身體不适,易無疆更不想和陸明霜周旋,接過湯藥道:“多謝陸師姐、柳師姐。”
他想要關門,卻被陸明霜擋住:“現在喝。柳師姐說你怕苦,讓我監督你喝完。”
借柳意十個膽子也不敢說他怕苦,陸明霜的謊話真張口就來。
易無疆有心諷她卻着實想快點入眠,便端起碗一口氣幹了:“行行行。現在可以了吧。”
陸明霜眨眼:“有效嗎?”
易無疆神情微怔:“……有效。”
一碗藥下肚,他頭腦靈光了幾分,看來柳意這五百年也不是完全沒幹正事。
“有……有效就好。”陸明霜内心波瀾不已,面上卻不顯。
待易無疆房門關上,陸明霜才駭然瞪起眼。
她這一次實實在在給易無疆下了蝕心之毒,也親眼看見他喝下去了。
蝕心毒發很快,按說易無疆應該手腳疲軟,身軀僵硬,接下來腹中疼痛,修為散失……也許易無疆妖力太強,毒發比較慢。
陸明霜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那她便多給他一點時間。
……
深夜。
陸明霜等到蝕心之毒發作,悄聲潛入易無疆房中。
他睡得很沉,呼吸卻不穩,時疾時緩,有時停滞太過長久,倒像昏厥過去了。
陸明霜見狀放下心,捏緊了劍柄。
她手中是把乳白長劍,劍柄與劍身一體,形制古樸粗犷,劍身片片赭紅,宛如陳年血痕。
這就是陸明霜的本命劍“蝕心”,外形駭人,卻趁手,是飲血的利刃。
出劍從不偏移。
出劍必有所獲。
陸明霜全部修為融入蝕心,對準易無疆心口全力刺出一劍!
一劍遞出,如電似幻。
光陰像不斷拉長的細繩,刹那無限延展,世間萬物泯然,唯有這間小小的客房裡,劍氣浩古長存。
漫長的一瞬,陸明霜神思注入劍中,明明心無旁骛,卻又想了很多。
“你的劍為何而揮?”
三歲那年遇到師父,師父這樣問她。
小小的一隻陸明霜握緊了蝕心。
揮劍需要理由嗎?她有蝕心在手,揮劍本身就是目的。
她不回答,隻是舉起蝕心給青山劍君看。
陸青山一怔,随即笑了:“這把劍?你是想說,因為你有劍,所以要揮劍?”
他倒是離奇地理解了,陸明霜點頭。
陸青山哈哈大笑,撫須道:“是把好劍。”
聽到他誇蝕心,陸明霜很高興,後面拜師也就順理成章了。
其實對陸明霜而言,拜不拜師也沒太大差别。
雖然上雲徑山,住到晴雪峰,又遇見了一些人,但每日陪着她的其實還是蝕心劍。
宗門裡每個人修劍都有目的。
師父為蒼生以劍證道;師兄踏破紅塵淬煉道心;阮師姐想要突破自我,斬去心魔;還有更多人追求自在逍遙,超脫長生。
陸明霜為了揮劍而揮劍,顯得像個異類。
她倒不在乎當異類,卻開始感到不滿足,想要尋求更準确的答案。
她的道心在哪?
“這個我教不了你,得靠你自己去找。”師父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