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你清楚他将會做很多壞事,但你現在無法證明,說服不了别人,因為這些事還沒真的發生。你想盡快除掉這個人,好阻止他在未來作惡。”
說起這個,陸明霜更加煩躁,還有一絲隐隐的委屈。
她當然想找到證據,證明易無疆心懷不軌,卻根本不可能。
目前為止,易無疆除了僞裝拜入歸海劍宗,确實什麼都沒做。
妖族若殺戮過重,身上必會沾染兇煞氣。可陸明霜幾番接近易無疆,卻發現他氣息純正,顯然并未悖逆天道。
說實話,易無疆身上的煞氣還不如蝕心重。
所以即使她現在揭發易無疆隐藏修為,最多判個居心可疑、掃地出門而已,對易無疆沒有任何傷害,反而讓她再難追蹤易無疆的行迹。
陸明霜甚至考慮過,做些什麼誘使易無疆犯錯。
但做什麼呢?她不知道。
除了幾段淩亂的夢境,她對易無疆依舊所知甚少。
“尚未發生的罪惡……”紀明真語速放慢了些,邊想邊答,斟酌着字句,“君子論迹不論心,還沒發生的惡便不算惡,現在殺他也不算懲惡揚善。我想,若僅有我察覺到,我可能會努力勸對方放下惡念吧。如果做不到,那就謹慎提防,盡量阻止他作惡。”
紀明真輕咳一聲,嚴肅道:“霜霜,對方現在不曾作惡,你對他下手便是将屠刀揮向無辜者。”
陸明霜皺眉,語氣有些尖銳:“非等對方做了什麼才能行動?那正道豈不永遠被動?”
“我不會這樣想。”紀明真平和卻堅定道,“世間正邪相生相克,蕩盡天下奸惡隻是一個理想。我一人之力有限,為何不将有限之力放在那些證據确鑿的惡行上,反而糾結于尚未發生的惡呢?”
如果事關你的性命,再加上師父和阮師姐的生死呢?
師兄的道義還會一如既往嗎?
話到嘴邊,陸明霜終究沒問。
師兄有他的君子之道,這很好,她不想去拷問師兄的道心,也無意争出高下。
論道終究是件無聊的事。
陸明霜的情緒平複,淡淡回答:“師兄說的有道理。謝謝師兄為我解惑。剛才我好像聽見有人叫你,你先忙吧!”
“喂你……”
紀明真愣了下,但手頭也真有事,便匆匆說:“仙門大比快到了,你要來西洲了吧?我這邊忙完,說不定能去玄冥宮看你,你别整天胡思亂想,好好表現别丢我的臉!”
陸明霜從床上彈起來,輕聲說:“好。”
卻根本沒開傳音玉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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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鎮,西洲最西的海港。
白衣劍修收起玉簡,溫潤的眉目間染上一絲憂愁。
半晌,他示意舵手:“開船吧。”
風帆升起,靈舟出港,朝西南方緩緩駛去。
新月懸于半空,海面清波浮躍,看起來靜谧而祥和。
紀明真注視着西南的天空,心裡始終放不下陸明霜。
她問的那個問題,怎麼想都透着古怪。
紀明真想,要是他們意見不合真能吵一架反倒好了,那樣他或許就能看出點端倪,不至于這般沒頭沒尾。
陸明霜突然乖巧,紀明真才擔心。
他很了解自己的師妹。
陸明霜話不多,初見的人往往以為她是個恬靜的姑娘,看不出她的膽大包天。她至今沒幹過太出格的事,那隻是因為不想做,而不是不敢。
陸明霜息事甯人的态度可不代表她真正認同,說不定私底下盤算着什麼主意,準備弄出個晴天霹靂。
紀明真想,他得早點辦完手頭這件事,親眼看看師妹。
這邊如果找到線索,師妹也會開心。
于是,他催促靈舟再開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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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嘯推開窗,差點被日光晃瞎了眼。
他不禁揉揉眼,再看,分明是個陰天。
低沉烏雲遮天蔽日,偏偏在客舍正上方漏了個洞,白練般的光輝傾瀉而下,流向客舍中央的小院。
院子當中充滿了靈氣旋渦,一個個小旋渦盤旋、交錯,相互吞并,最終凝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不斷向當中收縮,最後消失。
姬嘯便是這時看到了陸明霜。
她就在漩渦中心,坐在石頭雕琢的桌前,雙手撐在桌面,喘息略微急促。
陸師姐又進階了……
姬嘯後知後覺意識到,心下一急,直接從窗戶跳躍入院子。
修士每次突破都要面臨生死考驗,雖說在低階不用經受天雷,但一般都會請一位或者多位長輩結陣相護,将危險降到最低。
姬嘯是周朝宗室,早有皇家替他打點好,築基時請來長老護法。
陸明霜已是金丹,比築基更兇險,卻對誰都沒提,一個人跑到院子裡進階,甚至沒結防護陣。
實在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