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無疆沒想到陸明霜的本命劍醜成這樣,第二眼都不想看,但那的确是把好劍,堪稱神兵。就是不太聽話,居然阻攔陸明霜對他出手。
他更無法忽視蝕心劍上令他無比熟悉的、易山的氣息,他的氣息。
難怪陸明霜更适應寒池,是蝕心劍在幫她。
蝕心劍來自易山。
這份認知太過離奇,易無疆有些難以相信。
他開啟靈智已有一千七百多年,卻從來不知易山出過這樣一把劍。
難道蝕心劍在更久之前誕生于易山,流落人間隐世埋名數千年,後來被陸明霜機緣巧合據為己有?
那麼,他就要重新衡量一番陸明霜的行為了。
陸明霜的本命劍來自易山,她可能通過蝕心得知一些外界本不該知道的事,提前得知易無疆的身份,想通過他獲取易山至寶。
她的那些“另眼相看”的舉動,便都能解釋通了。
陸明霜現在想殺他。夢裡她卻曲意逢迎,并且得逞了。
或許她就是意識到殺不了易無疆,才換了方法以柔克剛?
……何必想那麼多呢?
隻要把陸明霜抓回去慢慢審問,不怕她不招,大不了就搜魂。
蝕心劍既然出自易山,便不可流落人世,他勢必拿回。易無疆方才便嘗試操控蝕心劍,不過顯然劍已認主,并不直接受他操縱。
易無疆眼神漸寒,長袍下修長的手指微動,下一刻,指間已經掐了兩道靈符。
一張傳送符,能瞬間将人送去千裡之外。
另一張困縛符,是易無疆得意之作,潛蛟困鳳尚且不在話下,陸明霜能在這道符下掙紮多久?
要是陸明霜完全不反抗便就擒,他可能反會失望。
易無疆川唇角噙笑,曲起食指——
傳音玉簡亮起。
聒噪的聲音幸災樂禍道:“乖徒兒?師父大人?你在宗門的日子過得很滋潤啊,才一個月就領了戒律堂的罰。厲害,厲害,在闖禍這件事上,我的确需要向你學習。”
易無疆動作一滞,眉頭漸漸蹙起,想了一會兒才想這人是誰。
他半徒半師的林競風。
林競風臨走前羅裡吧嗦地交待給易無疆很多事,不過出門之後,大概事務繁雜,倒是沒來打擾他。
将近一個月,這還是林競風第一次傳音給他。
想必沒什麼要緊事,多半終于得閑,感到無聊想找人閑聊。
易無疆可不想奉陪,假裝沒聽見,并不回複。
果然,隔了一小會兒,林競風又自言自語:“……找你也沒什麼事,就是拍賣中遇到一把短劍,品級為地級,可是劍身鑲嵌七寶琉璃,漂亮極了,很襯你。你雖然隻是我半個徒弟,我們之間不用搞拜師禮那些虛的。但别人又不知道内情,隻看見我收了徒弟卻連份見面禮都不送,太不體面了……反正我今日拍下那把劍了,下次見面給你。那個漂亮的呦,肯定驚掉你下巴。”
停頓片刻,他又壓低聲音道:“你就不必為我準備禮物了……”
“如果師父實在過意不去,記得徒兒别的不好,獨好雲徑山外花雨鎮蔣記酒鋪的梨花白!”林競風欲蓋彌彰地加上一句,終于安靜了。
易無疆:“……”
他無意識地動了動手指。
什麼都沒發生。
易無疆有些怔愣地低頭,發現不知不覺間,靈符已經被他收回去了。
“誰稀罕他的破劍,多此一舉……”易無疆嘴上抱怨林競風,卻始終沒有再抽出靈符。
他也說不清原因。
捏造身份混進歸海劍宗,隻是為了尋找陸明霜,随時可以舍棄,林競風從始至終都是個不相幹的人。
他要帶走陸明霜,拷問出她的全部秘密。還要拿回蝕心劍,那是屬于易山的東西。
哪怕歸海劍宗幾位老祖出山,他也未必會輸。何況現在在月亮灣驿館,更沒有誰能阻礙他。
要是真有不長眼的人來礙事,他會把他們都殺掉。
柳意……易無疆可以允許她回易山。如果她不願意,非要留在人族,他就抽掉她這段記憶,也不是多難的法術。
易無疆清楚應該怎樣做,偏偏就是沒有動手,好像他的内心在自發地對抗“應該”,想盡可能拖延,以至于身體都變得遲緩。
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是個嗜血的妖,但他也不記得自己從前抗拒過殺戮。
這對易無疆是一種新奇的體驗,豔麗的桃花眼裡寫滿困惑,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很久。
對付陸明霜好比捏死一隻小蟲子,不用着急。
對,不急。
這個念頭一升起,立刻占據了易無疆的頭腦。
他毫不費力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陸明霜的事,可以緩緩,當務之急是……是……
他好像,想不明白。
傳音玉簡又亮了。
易無疆馬上點開傳音,迅疾地像去抓救命稻草。
是蘇雲浮。
傳音在幾個字後戛然而止,而這可憐的幾個字也混在雜音中,時斷時續,難以辨别。
到頭來,易無疆隻聽清了兩個字:
“我……救……”
蘇雲浮遇到了危險?請他出手相救?
再傳音過去,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蘇雲浮那邊的傳音玉簡壞了。
易無疆神情少見的凝重。
蘇雲浮多年周旋在滄瀾界各勢力間,實力當然不弱,尤其擅長逃脫和隐匿,這次遇險卻連完整的一句話都沒傳出來,他的敵人又有多強?誰會對無害的商人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