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妄川聽到聲音回頭就看到了殷懷安不對勁兒的樣子,他快步走過來,拉住殷懷安的手臂就将人帶出了營帳,殷懷安出了門就踉跄着到了一邊,扶着樹幹就開始幹嘔,那股反胃的感覺根本抑制不住,半晌,有個不輕不重的力道幫他拍了拍後背。
閻妄川摸了摸殷懷安的身上,從他懷裡掏出了他昨晚給他的那個錦囊,一把就扣在了他口鼻的位置:
“沒關系,緩一緩,一會兒就好了。”
殷懷安渾身失力似的蹲在了樹下,幹嘔激的通紅的眼眶中蓄滿了生理眼淚,耳邊陣陣轟鳴,甚至聽不清身邊人說話。
閻妄川着身邊士兵拿了一碗水,蹲下身子遞給殷懷安,一碗涼水灌下去,他似乎清醒了一下,他知道這是生理性的應激反應,他努力調整呼吸。
閻妄川在他的肩膀上揉了揉幫他緩解一下情緒:
“好些了嗎?”
半晌殷懷安點了點頭,費力扯了一下嘴角:
“見笑了啊。”
閻妄川拉着他站起身:
“正常,昨夜那些親衛軍比你吐的嚴重多了。”
殷懷安倚在了樹幹上,軀體的反應漸漸褪了下去,閻妄川這才問出聲:
“來找我有事兒?”
“嗯,那邊地雷做的比我預計的快,已經出來近百個了,現在轉移傷兵是要撤出鎮子了嗎?若是我們不在此處過夜,那這鎮子就可以作為引誘洋人的餌。”
閻妄川沒想到殷懷安這麼敏銳:
“是,今晚我們撤到東郊大營駐紮,傷兵先走,我着人去你那取做好的地雷。”
“如果埋雷,讓我帶人去吧?”
他讀的是軍校,本科的時候有一門選修課就是部隊裡一個□□專家來上的,他學到了點兒皮毛,但是現在也足夠了。
“你?”
“幹嘛?信不着我啊?你放心,沒人比我更懂怎麼用這東西。”
閻妄川發現,隻要提到武械,殷懷安的身上就有一種從心底裡冒出來的自信,起初他還覺得他年輕氣盛,所以慣是喜歡說滿話,現在看來,秋老頭是真撿到寶了。
“我帶人陪你去。”
“你等等,我再去拿點兒東西。”
殷懷安回去找了很多細小的絲線,鐵鈎子還有一些鐵墜子,放到了一個筐裡。
宋鳴羽聽說他要去埋雷,說什麼都要帶幾個親衛軍跟上,免費的苦力不用白不用,殷懷安也沒拒絕。
閻妄川帶了北郊大營的人過來,殷懷安沖他招手喊道:
“王爺,大路交給你,這兩邊枯草地和民房交給我。”
閻妄川點頭應了。
北郊大營不少兵将曾是北境出身,埋雷的活計幹過不少,說話間鐵鍬已經撅起土來,宋鳴羽扛着鐵鍬不甘落後:
“殷懷安我們也上。”
“你上哪去?上炕都費勁,後邊去。”
殷懷安觀察了一下四周,取出了絲線在枯草中來回拉線固定,選好了位置之後招手:
“來,挖這裡。”
宋鳴羽不甘不願地過去鏟了個坑,殷懷安像是埋蘿蔔一樣将雷埋進去。
随後他又扯線,宋鳴羽挖坑,他扯線,宋鳴羽挖坑,在後面挖坑的人嘟嘟囔囔:
“你是蜘蛛精啊,吐絲呢在這?”
“沒見識。”
“你說誰沒見識?”
“快挖。”
閻妄川此刻站在鎮子的入口處,仿佛此刻入鎮子的洋人是他,他手中拿了一把石頭子,每個石子落下的地方都是洋人可能路過的地方,甚至他推算了一旦第一個雷炸響其後的人會往何處閃躲,接着他在可能閃躲的地方再落下一顆石子,一環扣一環。
殷懷安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閻妄川撒下石子的地方,那精準的連線堪比那次他上課的時候那位□□專家講的連環□□,連環□□的可怕之處就在于對人心的精準把控,一次一次的爆炸,都是在挑戰人的心理極限,最後很多人都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無處不在的雷吓死的。
他擡眼看向閻妄川,沒有任何人引導,無師自通,自己就将連環□□摸了個七七八八,當真是個軍事奇才。
閻妄川看向殷懷安:
“你那邊弄好了?”
“嗯,從現在起誰也不準踏入兩邊民房和草叢,不然被炸死可不怪我。”
閻妄川眯眼細看才能在幹草間看到那細小的絲線,邱嶽南看的頭皮都發麻:
“這是進了蜘蛛洞吧?這一次,非把那群洋狗炸上天不可。”
閻妄川下令分批撤退,最後一批就是殿後的親衛軍。
“報--”
報信兵急聲入内,引得所有還沒有撤退的兵将側目。
“王爺,洋人順大沽港而上,在三月灣的地方艦船底部被尖木樁所刨,擱淺了四條船,我等奉命埋伏在兩岸,用火箭和炮招呼了過去,現在他們已經亂了陣腳。”
這實在是這兩日來最好的消息了,有些老兵都激動的落下了眼淚。
殷懷安看向閻妄川,忽然想起昨天白天大沽港撤回來之後就不見了蹤影的六條艦船,所以早在那個時候閻妄川就料到了大沽港遲早守不住,洋人會順大沽港沿海河而上,他那時調艦船回來,就是為了提前在必經之地打木樁埋伏,真是算無遺策。
閻妄川也放下了兩分心,朗聲開口:
“今晚洋人絕不敢再走水路,若要就近登岸,這穗康鎮就是他們必經之地,都趕緊收拾收拾,給洋狗騰地方。”
難得的捷報,讓低迷的士氣總算起來了幾分,幹活的手腳都麻利了不少。
就是殷懷安站在馬跟前想哭,他一個勁兒給自己打氣,都沒有騎上去,太TM疼了...
“殷大人,王爺讓您随傷兵的車架回去。”
最後殷懷安還是厚着臉皮蹭了個車。
從昨天早上到現在,就昨晚合了不到兩個時辰的眼,殷懷安上了車架就窩在一側,渾身的疲憊感如潮水一樣湧了出來,但是一閉上眼睛屍山血海,殘肢斷臂就像是過電影一樣怎麼都甩不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緒,累的渾身酸疼卻又睡不着,他睜開眼,車架内已經一片漆黑,傷兵的呼噜聲四起,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血腥味兒。
他實在喘不過氣來,一把掀開了車架一側的簾子,冷空氣沖進鼻腔,一擡眼就看到了車架側面騎在馬上的閻妄川,月光下他身上的铠甲反着烏亮的光,剛毅的面容沉靜如湖水,那股窒息感好像在看到他的那一刻間褪去。
閻妄川引着馬過來,兩人的距離很近,下一刻他擡手在殷懷安的頭上揉了一把,漆黑的目光裡帶了點兒安撫的笑意:
“睡不着啊。”
殷懷安現在感覺累的和死狗一樣,他眯着眼睛就這麼趴在車窗上,什麼也不想說,閻妄川看着他着蔫哒哒的樣子開口:
“一會兒到營帳我給你搞點兒熏香就能睡着了。”
閻妄川帶兵到東郊大營的時候,前面過來的部隊已經整軍完畢,整個軍營井然有序。
殷懷安從車上下來的時候腿都有點兒軟,閻妄川扯了一下他的手臂:
“你到我的營帳住,我去巡營,一會兒就回去,暗青,你帶他過去。”
那神出鬼沒的暗衛忽然出現在了殷懷安面前,他拖着步子和他到了主帥的營帳。
東郊大營畢竟是正規營房,這主帥的大帳比起前一夜要好不少,有桌案有桌椅,床鋪看着也很松軟,這種家常的氣息讓殷懷安平靜下來一些,隻是他身上太髒,也沒敢坐,就站在營帳中。
沒一會兒那大塊頭的暗青進來,手中拿着一個香爐:
“這是王爺問軍醫要的安神香,王爺說大人可以先睡。”
這帳中就一個床鋪,殷懷安出聲:
“勞煩讓人再送一張床呗,簡易的就行。”
“王爺說您睡這張床,他随後叫人搬床。”
殷懷安摸了摸那松軟的被子,脫掉了披風,看了看營帳外面,忽然看到很多人對着西邊的方向跪拜:
“他們是在拜什麼?”
暗青端着洗臉盆進來:
“西邊不到十裡就是閻甯祠,曆代焰親王都是大梁軍神,将士們都在跪拜祈禱。”
閻甯祠?殷懷安的瞌睡都醒了兩分,那不是閻妄川他家祠堂嗎?那位很有可能和他一樣穿越過來的梁武帝還留了箱子在那裡。
不到十裡,那一來一回也要不了多久,反正他現在也睡不着,不如去看看,但是那梁武帝和焰親王妃好像不清不楚的,梁武帝還故意把東西留在人家閻家祠堂,這妥妥的打臉行為,怎麼和閻妄川說啊?
閻妄川回來就見殷懷安坐在床邊,衣服都沒脫,渾身像篩子一樣地哆嗦,他立刻上前:
“你怎麼了?”
殷懷安想了半天終于想到了一個主意,他抖的越發厲害,牙齒打顫着出聲:
“王爺,我好像招着不幹淨的東西了,得去廟裡拜拜,這裡最近的就是你家祠堂,你家忠魂烈骨,一定有用,你能找人送,送我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