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進國公府三載,祠堂她跪過了,挨餓也挨了好幾回。
想到過去經曆過的,膝蓋已是隐隐作痛。
慕容鸾音緩緩低頭,福身請罪,低眉垂眼時,淚水滴落,砸在猩紅的五福捧壽地毯上。
羅氏知她已是學乖了,發作不得,就冷冷道:“我這左手邊坐着的你難道不認識?怎麼不叫人?”
慕容鸾音擡頭看向洛淑儀,見她頭上戴着白花,正用冷津津的目光死盯着她,一副視她如敵的模樣,心裡頓生恐懼。
——怎麼又與夢境對上了!
“洛、洛表姐頭上戴着小白花是什麼意思?”
羅氏擡手怒指慕容鸾音的面門,“可見你本性就是個霸道可惡的東西,出口就直戳别人的心窩子!”
洛淑儀順勢捂臉,悲戚的哭起來。
慕容鸾音驚慌失措,張口想解釋,“我不是……”
“休要狡辯,老公爺吃你那一套我不吃!你隻需要知道,淑儀經曆的一切苦難都是你造成的,我還讓淑儀住在绛仙閣,從今往後淑儀不會再離開我身邊。”羅氏一把摟抱住淚水漣漣的洛淑儀,哭道:“我可憐的兒啊,從今往後,外祖母再不容許任何人欺你無母!”
“沒臉沒皮不知羞恥的東西,今兒晚膳你敢踏入福壽堂半步,你試試,滾出去!”
慕容鸾音哪裡還站得住,帶着一肚子委屈和憤怒,逃出福壽堂後就直奔靜園,可幸,在通往靜園必須經過的爬山廊半腰處截住了蕭遠峥。
慕容鸾音氣喘籲籲,胸膛劇烈起伏,兩手張開攔在前頭,水杏眼裡憋着兩包淚,“你累了,你究竟是查案子累的還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去接人累的!明面上我是主持中饋的當家世子夫人,可誰家的當家夫人似我一般,親戚坐到堂上了,我才知道!秉着孝心禮教一大早去請安,冷不丁就吃一頓辱罵,全府上下把我蒙在鼓裡頭當個傻子看,是嗎?!”
蕭遠峥聽她這噼裡啪啦一通話,隻覺吵得腦仁疼,但見她描畫的蒼白的小臉因怒氣而暈紅,水杏眼因怒意而如細筆勾勒出了一圈紅眼線似的,就揉按了兩下太陽穴,垂眼盯着她,清聲道:“說完了嗎?”
他的聲音清冷淡然,不因身體的疲累而厭煩,更不因慕容鸾音的誤會而生惱。
慕容鸾音見他如此反應,襯托的自己像是無理取鬧一般,頓覺羞慚,無力的垂下頭,“說、說完了。”
“洛表妹是祖母指派三叔父接回來的,我也才知道,除了三叔父那院裡的人,在洛表妹進府之前,府内上下知道的應該不多。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話落,繞過慕容鸾音,徑自走了。
什麼叫“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慕容鸾音呆愣在那裡,心裡把這句話反複琢磨了許久,忽然想起今日是初一,就又追到靜園門口,彼時靜園的門剛剛關上,門旁卧佛石榻上斜躺着個絡腮胡大漢,正在啃食紅燒雞腿,腰間捆着烏黑的蹀躞帶,左側挂着個黑紅色的皮口袋,露着一排六隻飛刀的刀柄,他名叫趙荊,蕭遠峥的車夫,也是蕭遠峥在宛平做縣令時收服的護衛。
趙荊吐出一塊雞骨頭,笑嘻嘻提醒,“世子夫人止步請回。”
慕容鸾音一路小跑追到這裡,已是累的不輕,此處唯有卧佛石榻可坐,慕容鸾音瞪着趙荊徑直走了過去。
趙荊嘴裡叼着雞腿,一下子跳将起來,大馬金刀坐在了門檻上。意思很明确,石榻可以讓出來,想越過他進靜園的門,休想!
慕容鸾音喘息稍平,瞪着趙荊,忽然想到前些夜裡做過的一段夢,夢裡她病重垂死,冬青到靜園請蕭遠峥,在門口遇到了另一個護衛閻大忠,冬青莽撞,要強闖進去,被閻大忠一刀把頭砍了下來。
她知道,夢都是反的,不能當真,可還是被吓醒了,醒來後抱着冬青,一個勁摸她的脖子。她才知道啊,在趙荊閻大忠這類魁梧壯漢眼中,砍她們這些弱質女流的頭,真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茯苓見趙荊這般強硬,氣的罵道:“狗東西,詛咒你這輩子都娶不到媳婦!”
趙荊嬉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慕容鸾音怔怔望着靜園的這扇黑漆流雲垂花門,它在夢境裡出現了好多次,沒有一次是向她打開的。
忽的,一聲虎嘯從門内傳了出來,吓的她心肝一顫。
這時,冬青找了過來,“夫人,原來你們在這裡,要回事的人都在小花廳等齊了,峰二奶奶又來了。”
慕容鸾音連忙站起來,打疊起精神,看着鮮活清秀的冬青笑道:“走,咱們聽聽峰二奶奶院子裡又是什麼東西壞了。”
茯苓冬青頓時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