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并不知道自己将要落入這個衣冠禽獸的圈套,也沒察覺到,在對面洋行二樓窗戶裡,一個高大的身穿黑西服男人在望遠鏡裡把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一連三天這個矮小瘦削的中國男人,不是送花就是送信,陰魂不散地糾纏着碧雲。蓋爾尼德知道是時候立刻采取行動了。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天空中的雲層似乎也在逐漸聚攏,使得四周的光線愈發黯淡。蓋爾尼德緊緊跟随着胡次長,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了繁華的市區,最終來到了位于寶興裡煙管弄堂。這裡是一片老街區,房屋低矮陳舊,巷弄狹窄彎曲,充斥着各種小商販和流浪者。白天,這裡或許還能見到一些熱鬧的景象;但到了夜晚,它便成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物聚集之地,是那些見不得光的人和事最理想的藏身之所。
胡次長的腳步顯得有些急促,他不時回頭張望,仿佛在确認是否有人跟蹤。他的身形瘦弱,穿着一件褐色衣衫,在這昏黃的路燈下更顯幾分狼狽。終于,他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鋪前,招牌上寫着“狗皮膏藥”幾個大字。門口懸挂着幾串風幹的草藥,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苦澀味道。胡次長左右環視,确認周圍無人注意後,迅速閃身進了店内。沒過多久,隻見他手裡多了一個用油紙包裹的小物件,神色緊張地快步離開了店鋪。
這一幕完全印證了蓋爾尼德之前的猜測,他更加堅定了繼續追蹤的決心。然而,正當胡次長沉浸在如何讓家中幫傭何媽準備幾道好菜時,卻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從脊背升起。一個龐大的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緊接着,一隻冰冷堅硬的手槍抵住了他的腰部。“别亂動,想活命就跟我走。”耳邊傳來低沉而帶有異國腔調的聲音,那是一種混合了俄國與本地方言的獨特發音。
“好漢饒命,好漢你是不是認錯人了?”胡次長心中雖驚恐萬分,但仍試圖保持鎮定,試圖通過言語化解眼前的危機。然而,對方顯然沒有絲毫松懈的意思,而是強迫着他向不遠處的一家老舊酒館走去。酒館的外觀同樣破敗不堪,門框上挂着幾塊褪色的布簾,透過縫隙可以看到裡面昏暗的燈光和稀疏的客人。
進入酒館後,胡次長被命令坐在角落的一張桌子旁。由于燈光過于微弱,他幾乎無法看清面前這位神秘人物的面容,隻能隐約察覺到對方戴着黑色帽子,下巴線條尖銳,很可能是個白俄。胡次長心中滿是疑惑與不安,他回憶起過往自己的仇家,卻想不出何時何地得罪過這樣一個洋人。此時,那人從口袋中掏出幾張美金遞給服務員,并用流利的俄語吩咐道:“不要打擾我和這位先生談生意。”
服務員接過錢,連聲應諾後迅速離開。空氣中彌漫着酒精與煙草混合的味道,整個房間似乎變得更加壓抑。胡次長感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位好漢,您一定是認錯人了。”胡次長強作鎮定地說道,心中卻已開始盤算着如何脫身。他雖然外表沉穩,但此時額頭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面對眼前這氣勢逼人的壯漢,胡次長感到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令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少廢話,胡次長。”對方的聲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胡次長聽到對方直呼其職銜,頓時吓得一激靈,全身的神經都緊繃起來。他意識到,面前的這個黑衣洋人非等閑之輩,而是有備而來。一時間,胡次長的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試圖回憶自己是否真的得罪了什麼人,或者是在某次公開場合不慎觸怒了某個勢力。
“鄙人确實沒有做過任何得罪貴幫派的事情啊,”胡次長急忙解釋道,“如果是因為報紙上的那些文章措辭有什麼不妥之處,好漢盡管吩咐,鄙人立刻命人整改!”他一邊說着,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對方的反應,生怕一個不當的舉動會引來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