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雲無意識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邁着僵硬的步子朝着門口走去。
“凱蒂,你要去哪裡?”伊麗娜對她非常擔心。
“這屋子裡太悶了,我想到處走走……”碧雲穿過宿舍區域,伊蓮娜緊随其後,她們來到學校的教學區,三樓的畫室裡,所有一切都殘敗不堪,紙張和畫具丢了一地,木架子的畫闆上還貼着未完成的素描作業。前一天,一切還是那麼井井有條,如今教師們都被抓走了,學生們就這樣散去……
教室的走廊上挂着一張基督被綁上十字架的宗教畫。在畫作的右下角簽着一個潦草的名字“約翰·布朗”,是出自布朗教授之手,盡管隻是一張示範作品,可以看出教授的素描功力非常深厚,十字架上的基督瘦骨嶙峋,他的表情平和,彷佛隻是睡着了那樣。
“可憐的布朗教授,他也被抓走了。”伊麗娜悲痛的說,“現在學校人人自危。”
“教授那天保護了我,如果不是他我也會被抓走的。”碧雲烏黑的眼睛突然一亮,她突然記起有一天下課後,和逸安哥哥路過這張畫的時候,他停住了,指着這張範畫說到,“你看,布朗教授所說的現實主義,也有它的局限,就像基督教藝術不會刻意去表現痛苦,被釘上十字架的時候,都是那麼平靜,因為這種平靜才能凸顯出耶稣基督為人類犧牲的高尚和偉大。”
她眨着黑色的大眼睛,有幾分天真的問到“可他的手心分明有鐵釘,被這麼長的釘子打進去,不會痛麼……”那一刻她感到自己的手都在隐隐作痛。
“傻丫頭,這隻是種寓言式的象征。”他微笑着揉亂她的發。碧雲伸手去撫摸這張畫,逸安哥哥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伊麗娜聽不懂那東方的語言,隻知道她的精神狀态很糟糕,“凱蒂,你還好麼?要不要去那邊坐一會。”
碧雲搖着頭,仿佛六神無主,“你回去吧……我的意思是,我想一個人靜靜。”
支走了伊麗娜,碧雲獨自回到宿舍裡,床上疊放着剛剛清洗好的一件深藍色的毛衣,那是屬于逸安哥哥的,上面隻有洗衣劑和茉莉花熏香的味道,沒有哥哥那溫熱的體溫和墨水的氣息。她伏在這件毛衣上,嗚嗚地哭了出來,她的淚水把它浸透。她很害怕,害怕那身黑色的制服,在夜裡做夢無數次被那團深不見底的黑暗驚醒。她經曆了那麼多磨難,才從他的手中逃脫,與其說是自己的幸運,不如說是由于他的成全。
其實那天在樹林裡,從槍聲沒有響起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那個魔鬼對她有種奇妙的情愫,她不敢肯定更不願意承認那是愛,他是那麼冷酷無情,根本不會懂得愛情。即便是愛,也是偏執的、殘酷的、扭曲的。
碧雲不願意去想他為什麼會愛上她,被這樣一個偏執、瘋狂、冷血的人愛上是幸運或者是不幸,她隻想知道他會不會為了這份情,網開一面放了逸安哥哥和學校的老師們,如果她願意再次回到他的身邊……不是萬般無奈,她也不會出此下策。為了所親愛的人,為了她的親人和朋友,她甯願被釘上十字架,或許她的行為隻是飛蛾撲火,不但救不了他們還會自取滅亡。但她不願意放棄,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在她看到那張布朗教授的畫的時候,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清晨太陽初升的時候,她換上一件幹淨的白色毛衣,圍了一條灰色的披肩,背上伊麗娜聖誕節送她的小皮包。根據伊麗娜提供的信息,在那個被改成臨時指揮部的酒店大樓前面,她已經站了快一天了,她還是沒有等到他,她有些餓,也很冷,不過這些感覺都無關緊要,今天她必須要等到他。終于,在夜幕降臨的時候,她看到了那輛黑色的梅賽德斯車子,遠遠的從廣場對面的街區駛來,雅各布上尉做在副駕駛的位子上。
“雅各布上尉——!”她向着那車子跑過去,車子開的很快,徑直地穿過崗哨進了院子裡,她被兩個便衣的門衛攔下,他們其中一個輕易地一推,就讓她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她摔倒的時候,額頭碰到冰冷的地面,她感到一陣眩暈,捂住自己的額頭,頓時血流了出來。她睜開眼睛,眼前是一雙黑色的長靴。
雅各布上尉帶着她穿過旋轉門,來到酒店的大堂咖啡吧裡,遞給她一條手帕,她按在額頭上,止住那流血,頭上疼的一陣一陣緊,但她顧不上疼痛,面前這個清攫英俊的黨衛軍上尉,還是那雙疏離的灰綠色的眼睛,一臉嚴肅地望着她,他們在一所屋檐下待了十幾天,他跟她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但是她記得那句“你好自為之吧。”,在她心如死灰的時候,還是讓她心頭微微顫動了一下。還有昨天她被一個獄警糾纏的時候,他出面給她解了圍。
如今,她卻看不出那雙灰綠色的眼睛下的情緒。
“凱蒂小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盡管他的語調很冰冷,但他還能叫出她的名字,可見他還沒有忘記她。
見她臉色蒼白,凍得發抖,雅各布上尉叫來侍者,“給這位女士一杯熱茶,還有一塊蛋糕。”
侍者顯然對于他非常熟悉,“那麼您還是老樣子一杯黑咖啡?”
“謝謝你,馬庫斯。”雅各布上尉擡頭用眼神示意,侍者立刻知趣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