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音樂的緩緩流淌，衆人屏息以待，碧雲在萬衆矚目之下，緩緩揭下了那張精緻的白色羽毛面具。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空氣中彌漫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靜谧與期待。當面具輕輕落地，一張如天使般純淨無瑕的面孔映入衆人眼簾，一雙烏黑的眼眸中星光點點，長長的黑發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肌膚白皙如玉，細膩得仿佛可以映出周圍的一切美好。她那天鵝般的脖頸、芭蕾舞者般的身姿，每一個細節都散發着令人無法忽視的魅力，美得讓人心醉。然而，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那東方人的面孔，這在以白種人為主的社交場合中顯得尤為獨特。

面對如此驚豔的出場，女爵的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甚至有些僵硬。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發出幾聲幹笑：“對不起，失陪。”說完便匆匆離開，顯然對這一幕感到極為震驚。而一旁的英誇特也同樣大吃一驚。他原本計劃為蓋爾尼德的情婦安排一場體面的亮相，無論對方背景如何低微，都要讓她享受到貴族般的待遇。但眼前這位東方女子的出現，無疑超出了他的預期，讓他感到既驚訝又無奈。在這樣一個強調血統的帝國，一個來自異國的女性，尤其是黃種人很難被接納。

感受到周圍異樣的目光和紛紛議論，碧雲悄然離開了舞會現場。就像童話中的灰姑娘一樣，她在離開時不小心遺落了一隻精緻的舞鞋，并且還扭了一下腳踝。正當她一瘸一拐地走下台階時，就在此時，蓋爾尼德及時出現，迅速地拾起那隻掉落的鞋子，溫柔地将碧雲橫抱起來，像抱着一隻受傷的美麗的天鵝，步履堅定地走向停車場。

英誇特站立在台階上目睹這一切，久久無法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對于蓋爾尼德在選擇女人的品味上審美異常，他之前有所耳聞，聽說他帶着一個妓女回到蘇菲亞女大公的城堡，故意羞辱那些“王室後裔”。這一行為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許多人對蓋爾尼德的行為嗤之以鼻，認為他不過是一個放蕩不羁的貴族子弟。

席拉赫端着香槟酒也湊了過來，看表情似乎是舒了一口氣：“終于表演完成了，”他喋喋不休向英誇特抱怨：“臨時替換了英國威爾士芭蕾舞團的女首席，對方要跟我鬧翻，聲稱再也不來德國演出……你在看什麼？”席拉赫伸長了脖子瞪大眼睛看，“是弗裡德裡希抱着他的‘東方灰姑娘’提前離開了舞會。”

“你之前對此事有所知曉？”英誇特總督轉身盯着他問。

“知道，我能說什麼呢？你們兩個一唱一和，極力推薦。”席拉赫似乎想起了什麼說：“面試那天弗裡德裡希上将也到了現場，帶着四個便衣警察把住走廊，大劇院門口有兩整車的武裝黨衛軍。我敢不讓她通過麼？”席拉赫仿佛心有餘悸，“這家夥平時總跟随在黨衛軍一号人物的身邊，他們那個小團體一舉一動都讓人恐懼。還好他們不插手青年團的事。”

英誇特說：“他帶武裝黨衛軍到現場，應該是另有任務要執行，你不要多想。”

“那個女孩天然條件很不錯，就是看上去好久不練功生疏了，測試軟開度受了些苦頭，急的兩個面試官上場去一頓猛壓，才勉強夠格，女孩挺堅強，忍住撕腿的痛沒叫出聲，面試室外那位卻忍不住了。”席拉赫回憶當時面試的場景：“沒想到她進步這麼快，短短一個月，已經能夠勝任這個位置，隻是讓這樣一個有色人種芭蕾舞演員上場，這在維也納新春音樂會怕是史無前例。”

“的确是史無前例，并且不合時宜。”英誇特總督陰沉着臉，鏡片下目光一轉，“算了，還好她剛剛取下面具的那一幕，看見的人并不多。”他的話語中透出一絲慶幸，但内心卻感到一絲不安。在這個敏感的時期，任何不合常規的事情都可能引發軒然大波。

“這位上将的審美我們搞不懂。”席拉赫突然說道，仿佛在自言自語。“她好輕，像一隻小鳥。”

“是的，她好輕。好像随時能脫手，抛到空中。”英誇特附和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是的，很輕而易舉。”席拉赫點了點頭，兩人對視一眼，似乎在彼此的眼神中找到了某種默契。

汽車沿着蜿蜒的道路行駛，最終停在了維也納内城的一座吊橋上。夜風微涼，四周靜谧無聲，隻有遠處城市的燈火依稀可見。蓋爾尼德帶着碧雲下車，兩人并肩站在橋中央，誰也沒有說話。或許是因為夜色太美，或許是因為彼此間無需過多言語，這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為了驅散夜間的寒意，蓋爾尼德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地披在碧雲的肩上。接着，他指了指頭頂上方，示意她擡頭望向天空。

碧雲擡頭望向夜空，隻見絢爛的煙火在空中綻放，将整個世界裝扮得如同童話般夢幻。她被這美麗的景象深深吸引，眼中閃爍着光芒。而蓋爾尼德則靜靜地站在她身旁，直直地注視着她好一會，低頭凝視着多瑙河中倒映的煙火，眼神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情。片刻之後，他打破了沉默：“知道我為什麼會發現這樣一個看煙火的好地方嗎？”

碧雲搖了搖頭，蓋爾尼德微微一笑，語氣中帶着幾分自嘲：“這段時間在奧地利執行任務，我幾乎每天晚上都在忙碌。隻有到了深夜，當一切歸于平靜，我才會獨自駕車在這座城市裡遊蕩。或許是為了逃避内心的孤獨，或許是想尋找一絲靈感。總之，我幾乎走遍了維也納的每一條街道，比當地的警察還要熟悉這裡的每一處角落。”

說罷，他轉頭看向碧雲，冰涼的眼底閃動着波光：“我每天都會經過這座橋沒有感到什麼不同，直到有一天，在恰好的時間，恰好的地點，夜空中突然燃放起煙火，照亮我的頭頂漆黑的夜空，我想，這就是命運吧，在意外的驚喜到來之時不會提前打招呼的。”

直到深夜才回了酒店。他們一前一後，從酒店的側門停車場進入，上了電梯，到達五樓的套房，他又把她送到屬于她的房間門口，拉住她的手，“不管别人怎麼看，在我眼裡你是最美的。”他知道碧雲的内心有些松動了，和她道了晚安，讓她好好休息。

他倒了一杯葡萄酒，望着多瑙河月色，内心波光潋滟，為她的舞姿而沉醉，受過專業芭蕾訓練她的舞步如同輕盈飄逸的仙女，這種美不需要語言而感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她平日裡非常安靜，甚至有點怯怯的，低頭時候淺笑的溫柔，在跳舞的時候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那嬌小的軀體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和奔放的情感。

碧雲抱着膝蓋坐在床上，壁桌上安靜地放置着那一挂“多瑙河星光”，望着圓拱形的窗外郎朗月色，腦袋裡如月影光暈般，剛剛那場舞會的奢華浪漫讓她沉醉，她可以忘卻一切煩惱縱情起舞，在她受到羞辱，匆匆逃離卻跌下台階的狼狽時候，卻有一個王子一樣英俊的男人呵護着自己。他不僅僅是王子，在這個國度，他強大到可以主導和操控一切，并且匍匐在她的裙下，請她分享他的地位和榮譽。隻是這一切，她斷然不可能接受的啊，這一切像個奇幻的夢境，他們兩個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命運讓他們有交集，卻不可能有未來，更無從而談長相厮守在一起。

碧雲小心翼翼地捧着“多瑙河星光”，走到大廳裡，敲開了他卧室的門。

蓋爾尼德并沒有換上藍絲絨的睡衣，而是換了便裝，穿戴整齊，馬上要出門的樣子。

“怎麼了？”他眼神灼灼望着她，見她是來還項鍊的，“我跟你開玩笑的，我要出門，你先替我保管。”

雅各布上尉在樓梯間等他，也是換上了便衣。

碧雲不解地問，“大家都在慶祝，難道你還有公務麼？”

“倒也不算是公務，”蓋爾尼德笑笑戴上帽子，遮住半張臉，“還有一些事情要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