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瞧右看,挑了兩隻看起來四五個月大的母雞,示意少年抓起來。
“多少錢一隻?”葉雲昭問。
“二十八文,兩隻你給五十五文就成。”
一隻母雞在三十文至三十五文之間,少年給的價格還算合适,葉雲昭給了錢,接過綁好雞腳的母雞。
辦成了兩件大事,葉雲昭心裡美得很,回府衙牽毛驢的路上買了三個肉包子,留着明日再吃。
總之,這一趟嶽州城她來值了。
回陵南縣的路上葉雲昭不敢騎驢,倒不是因為這次的東西多,而是她挑的這兩隻雞太活潑,在竹簍裡撲騰個沒完沒了,她實在不放心,隻得牽着驢,時不時回頭确認母雞動态。
走在山間小道上,遠遠眺望連綿山勢間飛沖而下的懸泉瀑布,葉雲昭隻覺得自己的五髒六腑好似都被雲霧淘洗了一遍。
隻是她隐約瞧見山道盡頭好似有人,還未走近,葉雲昭就聽見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都怪我!都怪我!”婦人臉色漲得通紅,憋足了勁哭喊着。
“嬸子。”
那婦人站在懸崖邊上,葉雲昭見她情緒如此激動,隻輕聲開口,卻還是将婦人吓了一跳。
“你……你是誰……”婦人哽咽道。
“我是陵南縣人。”葉雲昭莞爾一笑,離她近了兩步,“嬸子是哪裡人?”
“陵……南縣……人。”
此話一出,葉雲昭心頭一動,這是她的百姓。她看婦人神色焦急,又離懸崖峭壁一步之遙,若是失足跌下去,那該如何是好。
“呀嬸子,咱們還是老鄉呐!”葉雲昭裝作并未發現她的異樣,熱情道,“走,嬸子,正巧咱們二人做個伴。”
婦人蓄滿淚水的眼眶掉下顆顆碩大的淚珠,愣愣搖了搖頭。
“我不……不回家……你……你走吧……”
“嬸子,我瞧着已經申時二刻了,現在不走,就得在這山林中過夜了。”
婦人似乎看出了葉雲昭的意思,哭着道:“娘子你走罷,我……我不想活了……”
“嬸子,你是遇見了什麼難事麼?”葉雲昭試探着向前走着,問。
“我……”婦人不知想到了什麼,身子一軟,跪倒在地,捂着臉痛哭起來。
葉雲昭眼疾手快,趕忙一把拉住她,直至遠離了懸崖才松開手。
“嬸子,怎麼了?你同我講講。”葉雲昭蹲下身,輕聲道。
婦人痛哭了一會兒,才放下手,眼神黯淡無光,腫脹着臉,哽咽道:“我……我把買的胡餅弄丢了……”
就因為這事?
“我摘了好幾日的野果子,出門前同孩子說好了要給她們買胡餅吃。”婦人抹了抹淚,懊悔道,“一大簍的野果子換了一張胡餅,可是胡餅卻丢了!”
“都怪我!都怪我不小心……”
“怎會怪你呢嬸子。”葉雲昭擡手輕輕幫她拂淚,安慰道,“你摘了那麼多的野果子,還走了這麼遠的山路,已經很了不得了。”
葉雲昭心裡五味雜陳,更濃烈的情緒是悲哀,她沒想到竟是因為三文錢一張的胡餅要尋死。
她把自己的肉包子從竹簍裡掏出來,打開油紙,遞給婦人,柔聲道:“嬸子,包子你拿回家吃。”
“這怎麼行,我不要。”
“沒事的,嬸子,你快拿着,我買的多。”
“我不……嘶……”
婦人突然倒吸一口涼氣,葉雲昭不敢再讓,試着碰了碰她的手臂,道:“你受傷了?”
“沒……沒……”婦人攏了攏衣袖,低着頭,淚珠滴落在粗布衣上,很快洇濕了一片。
見此等反應,葉雲昭急忙撸起她的衣袖,瘦弱的手臂上布滿了殷紅的血痕。
“這是誰打的!”葉雲昭心頭一抽,看着婦人蒼白的面容,強壓着怒火問。
“山賊?”
“你男人?”葉雲昭試探開口。
婦人嘴唇嗫嚅着,沒出聲。
“真是你男人!?他怎麼能打你呢!”葉雲昭擰着眉,急切道。
婦人低垂着頭,淚水無聲滑落,黑瘦的手一看便知常年勞作,眼下正死死地拽着衣裳。
直到此刻葉雲昭才明白,她不是因為那張三文錢胡餅尋死,而是因為自己見不到光亮的生活尋死。
不小心丢了的胡餅,是快要将她壓死的大山。
可是,之前呢?之前的日子,她又是怎麼熬過來的?
葉雲昭不敢再想,垂下眼睛,眼眶裡的淚珠要落不落,過了好一會兒,才起擡頭看她,啞着聲問:
“嬸子,你願意同他和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