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效和司機小何趕到的時候,方哲明已經讓人捆了個結實。
要不是聽見方在樓上失控大喊,兩個人這會還在錯綜複雜的小巷裡像個無頭蒼蠅般亂竄,哪裡知道人會跑到危樓的樓頂上。
小何不愧是特種兵出身,三下五除二便解決了方哲明的困境。
隻是三個人油滑得很,見情況不對溜了倆。
解開腳上的麻繩,方哲明立刻沖入黑暗,袁效追着他喊:“唉,手還沒解呢,這麼急要去哪?”
直到看見同樣坐在地上一臉驚恐的黃毛,袁才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不是我,他自己摔下去的,我沒推……我沒……”黃毛支支吾吾地說完,方哲明忽然站住不動了,闆挺挺的身體繼而頹下來,跪倒在地。
方的出現令黃毛恢複意識,他爬起來跛着腳就要逃。
被袁效偷襲搡了把重新跌到地上。
這時小何走過來,袁說:“逮住他,有用。”說完他朝黑黢黢的前方看過去。
方哲明已經把頭磕在地上,脊背微微顫抖,好像是在哭……
袁效大驚,上去給他解綁,碰到方哲明的手,隻覺盛夏裡冷得像塊鐵,于是問:“怎麼了?”
“有人掉下去了,他掉下去了……”方的聲音很空洞,仿佛被抽去所有靈魂,隻剩蒼白的軀殼回應他的疑問。
聯想到黃毛剛才說的話,袁效的臉也開始發白。
但他到底尚存理智,趕緊按開手機沖着前方點亮手機照明。
果然有個大洞,周圍的樓闆全是裂縫,應該是年久失修被雨水腐蝕沖垮了,袁舉着手機小心接近洞口,往下這麼一照,立刻招呼方哲明:“方總,快來,有個人!”
聽見呼喚,方哲明從無意識中擡頭,好像是恢複了點神志,但他适才太過心灰意冷,爬起來的刹那腳下不穩又朝前跌了一下,直磕得下巴鮮血淋漓。
他沒心思管,跑到燈光下,袁發現他的額頭腫了老大一塊。
洞裡的人,正安安靜靜躺在三層的碎石堆裡,大概這個洞已經塌了不少時候,碎石堆的縫隙有草,其規模還不小。
沒來得及看清楚,方哲明已經搶過手機跳了下去,他趔趄着爬到昏迷不醒的姚曳身邊,先是特意照了姚的後腦勺,那裡被小撮的雜草墊着,沒有出血,然後來到姚的肚子,T恤撕破了,萬幸的是皮膚表面隻擦破了點兒皮,他這才松了口氣。
想抱又不敢抱,他出聲輕輕呼喚姚曳的名字,然後撥了120,接通的瞬間,姚曳的眉頭緩緩動了一下。
巨大的自責接踵而來,他看見地上掉落的折疊刀,撿起來塞進褲兜,随後走到姚曳身邊揪心等待……
……
沒打電話報警。
小何與袁效兵分兩路,一個将抓到的人轉移至車裡送走,一個跟着方哲明坐上救護車。
袁效心裡又開始犯嘀咕。
他認出被擡上救護車的,正是許久不見的咖啡店姚姓員工,好像是方哲明的朋友,曾和方出去吃過飯,他甚至猜到姚就是手機上那個神秘的“告密者”,繼而腦補出姚為朋友兩肋插刀,深入敵後的感動劇情。
然而方哲明太奇怪了……
先是回來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好像是故意要引人出來弄自己,之後他和小何趕到的時候,方哲明的表現完全失了分寸,即便朋友出事,最該做的不應該是第一時間确定對方死活嗎。
那時的方哲明仿佛丢了魂兒,把頭磕在地上不敢去看洞裡的情形。
讓人覺得既孤單又絕望……
袁效想起方哲明跑到洞口邊的模樣,眼睛睜得大大的,伴随上下兩條淚痕,下巴上淌滿了血,染得胸口一片……
他沒見過這樣的方哲明,甚至猜測在方的人生中,也絕難看見這樣的方哲明。
救護車上,姚曳的脖子被固定器卡住,左手手臂叫鋼筋紮了個透,鋼筋沒拔出來,為求安穩,連帶着那塊碎石被一同帶到醫院,還有左手手心的刀傷,手指竟無法伸直,隻能簡單先做個止血。
他的意識已經恢複,無奈傷口實在太疼,上藥的時候忍不住一直在掙紮。
方哲明把手放在他頭頂輕輕撫摸,他便提溜着眼睛翻上去看方,目光接觸的霎那,又飛快垂下來落到盡頭繃緊的腳尖上。
總是扯到脖子,醫用酒精也在燒灼傷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上去搶刀的時候,他沒想到會這麼疼,然而即便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他還是要這麼做……
他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每次呻/吟,方哲明的手便跟着顫抖,還有布滿血絲的紅眼睛,抿得很緊的嘴唇。
方的所有表現支撐着他上了手術台……
打完電話的袁效,坐在單人間外等了老半天,姚曳做完手術睡得正沉,方哲明怎麼到現在還不出來?
他隻好去敲門,沒人應。
推門進去,屋裡沒開燈,病人睡得正沉,反而是衛生間裡傳來“嘩嘩”的流水聲。
“方總,方總,你在裡面嗎?”他小聲呼喚。
不一會,水聲驟停,打開門的刹那,袁效聞見很濃的洗手液的味道,方哲明好像洗了個澡,不僅手上、臉上濕漉漉的,就連衣服上的血點也被清理得一幹二淨。
以及全身包裹大小挫傷的紗布,毫無例外都是濕的。
二人自覺退出病房。
“剛剛我給董事長打了電話,他的人在解決這件事。”袁效說。
傷痕瞞不了人,正好他們也不想管這件事,不過交給方初的話,不用想也知道結果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小何那邊怎麼說?”方哲明沒問電話細節,而是問起小何,被抓的兩個人還在小何手上。
小何沒來電話,意味着事情尚未辦好,袁效回他:“還在辦,我覺得應該快了。”
果然,話說完沒多久,小何的數條新消息彈出來,有視頻、錄音,甚至是對方摁手印自寫的認罪書,袁一一轉發到方哲明的手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