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回平淡安穩的日子。
咖啡店已經三個多月沒營業,臨出發前,姚曳隻在卷簾門上簡單貼了告示,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于是告示上隻寫了:老闆家中有事,處理好就回來。
其實咖啡店的生意總是不太好,老城區加上店裡沒雇人,要不是靠外賣單頂着,他都無法養活自己,不過去年年初隔壁開了家甜品夫妻店,兩個店互助合作,竟是成功吸引到不少新顧客。
姚曳的咖啡技術是在上海學的,從大一開始他便出去兼職打工,大二去了某寫字樓的咖啡店做兼職,畢業後索性全職了一年。
上海租房太貴,剔除房租,拿到手的工資連糊口都算勉強。
隻能回老家發展,至少不用為住宿發愁。
不是不想留在上海,上海有方哲明,他可以遠遠瞧上一眼,但是生活壓力讓他無法再待下去,其實S市距離上海不過2個小時車程,相比N市近得多,所以他每隔兩個月,會給自己放幾天假,坐車去上海找方哲明。
溜完小狗,再去大菜場門口的小攤上吃個早飯,他整個人才算完成清醒。
等溜達到店門門口,八點竟還未到。
門面很小,門頭做得卻是亮眼,是深藍與淺藍疊色搭配的白雲與天空的簡筆畫,店名寫在右下角:喬巴咖啡。
姚曳沒留意到咖啡店卷簾門上仍舊簇新的告示,而是對着旁邊新開的培訓輔導班不悅地皺起了眉,原先他店旁邊是個裝修簡陋的服裝大賣場,就是那種用高音喇叭24小時循環播放“服裝廠倒閉,老闆帶小姨子跑路啦!現全場服裝特價清倉!”的店。
循環了得有3年多,看來是終于把廠裡的東西銷光光,退租了!
退租就退租吧,然而這會服裝超市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應寄藝術培訓中心。
喬巴倒是很開心,姚曳不在的時候,應寄經常帶小狗去市中心的總店上班,所以小狗對培訓機構門前一米多高的小獅子吉祥物很熟悉,看見了便搖晃尾巴湊過去聞。
姚曳忽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上午十一點,應寄開着車停在分店門口,進門前他瞥了眼旁邊的咖啡店,看見姚曳正在認真擦拭器材,甜品店的小芬熱心幫忙,邊聊天邊給他擰毛巾。
小芬發現應寄,擡手打招呼,姚曳卻是連眼都不擡一下。
等小芬回店裡吃飯,應寄才走進咖啡店。
“傷還沒好,現在忙這些做什麼?”他假裝高興地揉弄狗頭,想要排解因昨晚喝酒的沖動造成的尴尬局面。
姚曳探頭在摳機器裡的蓋子,摳了半天沒摳下來,什麼也不說隻是專心在摳。
櫃台上的花瓶裡插了十幾根狗尾巴草,一看就是剛被拔下的。
應寄覺得沒趣,索性在闆凳上坐下,擡眼看着他摳,等了幾分鐘,又覺得不耐煩,自顧自說:“分店的事沒和你說,嗯……就是覺得老城區這邊也得弄個點……”
“不幹我事,”姚曳木着臉,把毛巾丢到熱水盆裡,垂着眼睛也不看他,繼續道,“你不必向我解釋。”
姚曳是個極少扮冷臉的人,在應寄的印象當中,除了在班上沉默寡言之外,小姚對誰都是樂呵呵的。
他和姚從小一起長大,拖鼻涕泡的時候就在老房子的樓下打彈珠玩,等到家長們下班回家,姚爸爸總把兒子馱在背上回家吃飯,他那時總覺得小姚真不是個男子漢,那麼大了還要爸爸背回家。
後來上初中,“小姚不是個男子漢”的想法仍然牢牢刻在他心裡。
與童年玩伴的友情下,自帶了一份瞧不上眼的嘲笑,于是,在姚爸姚媽去世後,在小姚重新找尋内心寄托之時,他選擇不伸手,選擇斷掉這層關系,像所有和姚玩得好的小夥伴一樣。
即便是在那時,小姚也沒和誰翻過臉,隻是性格愈發變得陰郁,沒有固定的朋友,一下課就看不到人。
到了高三,他憑借高人氣被選作班長,難免要和班裡所有同學挨個打交道,再和小姚說話前,他心裡是打退堂鼓的,畢竟懷有一份莫名其妙的愧疚在,然而小姚卻是笑呵呵配合他的工作,什麼也不提什麼也沒說。
他覺得姚曳變了很多,可是當應媽媽把人領回家,他又覺得小姚其實沒怎麼改。
直到大學畢業,直到相戀4年的女友嫌他沒錢跟個有錢老闆跑了,他心灰意冷地返回老家,因為應爸應媽的關系,小姚重新闖入他的生活,這個變了很多又沒怎麼改的人,這個努力生活卻又照顧不好自己的人。
當年站在樓下鄙夷地看着姚曳被姚爸爸背回家的應寄,如今居然成了想要代替姚爸爸的人。
他也曾在内心掙紮過,可是又無數次用照顧狗的名義去找姚曳,喊姚上樓來家裡吃飯,久而久之他便放棄掙紮,盡力貼近姚的生活。
然而,他發現小姚每隔兩個月便會消失幾天,問了隻說是外出散心,他便趁着姚不在家的時候,私自闖進小房間尋找蛛絲馬迹的線索,這才發現了床下的秘密。
發現的時候如遭雷擊,方哲明這個人他有印象,好像是班裡那個在上海發展的富二代方固秉的哥哥,他不明白一向在學校沉默寡言的姚曳,為何如此關注比自己大兩歲的學長。
床下的鐵皮盒子裡,裝着的有滿滿兩盒的偷拍照片,還有不知從哪裡的校報、雜志上剪下來的方哲明的大頭照,另外的鐵皮盒,則全是記錄滿滿的筆記本,最早是初中學校的作業本,事無巨細地記錄了方哲明的所有行動。
應寄越看心越冷,倘若放在以前,他會覺得姚曳有點可怕,然而當時,他卻是在嫉妒方哲明。
乃至于心裡忽然生出一種想法——如果,如果那時他沒和别人一樣抛棄孤苦的姚曳,是不是盒子裡的人就會變成他自己。
研究了好半天,他最後不動聲色地将盒子放回床下,等到姚曳回來,他沒在姚面前提,而是靜待下一次“散心”日的到來,再重新打開盒子。
果然,照片和筆記都增多了!
他為這個發現感到難過,于是在□□上聯系同學和老師,旁敲側擊地詢問方哲明的情況。
得到的答案是:方哲明的媽媽和姚爸姚媽一樣,在那次飛機失事中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