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這個時節的風還有些涼,懷情不自覺咳嗽了兩聲。
一隻手從後繞來,幫他攏了攏外衣。
“裘殺,你不該回來這麼晚。”
“想着沒什麼要緊事,就慢了點。”裘殺上前兩步,擋住吹來的風。
懷情也沒計較,“瞿蛟怎麼樣?”
“你不是讓我去殺她嗎?”
“不忠心于你我也不忠心于元正雲的人還是消失為好。”懷情道。
“嗯。”裘殺神色晦暗不明,并未多言。
“想要成大事者就必須無情,你做的是對的。”懷情笑着說,“殺了一個曾經教導過的孩子而已,難道謝展在危險境地會選擇謝不暮和謝無書嗎?”
裘殺沒回答。
真的不會嗎?
不是在一個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的人很難露出那樣的表情,問出那樣的問題吧。
懷情隻當她的沉默是無所謂,“元正雲那夥人是徹底控制不了了,我們還是早回青州做準備的好。”
“他哪來的自信和有謝不暮的武林開戰?”
“誰知道他留了什麼後手呢?”懷情聳聳肩,“當初是看重他和葬劍峰關系不淺,早知道這麼不老實還不如繼續扶持瞿蛟。”
“她隻會比元正雲更難控制。”
懷情倒是有些意外她的反駁,“很少見你主動開口,是……這次出去遇到什麼人了嗎?”
“謝不暮。”裘殺沒隐瞞,“她問我為什麼想學謝家刀。”
懷情輕輕“啊”了一聲,明明坐在石凳上,卻絲毫沒因為高度的差距生出畏怯感,“你是在怪我嗎?”
“沒有。”裘殺雙手抱臂,目視前方,“你說過我的天資不足,不适合學謝家刀。”
“可那并非責怪。”懷情蹙眉,“謝家刀法和謝家人一樣高傲,沒有十足的天資連入門的第一招都摸不透。你學重劍更為合适,你也完成得很好不是嗎?”
裘殺随口應和,興緻不高,“我知道,現在我所掌握的就是我最好的選擇。”
“這樣想才對。”懷情微笑,“而且這麼多年來我隻給過你長生藥,你是我精挑細選最重要的人,你可能從未察覺,但行為不會說謊。”
“多謝你的器重。”裘殺轉過身,看向路的盡頭,“有人來了。”
懷情還欲再說的話被吞回肚子裡,面無表情看着駕車而來的馬夫。
“姑娘,就是這了吧。”馬夫在他倆旁邊停靠,反手掀開車棚上的簾子。
謝思存有氣無力從棚子上下來,遞給他一把銅币,“多謝。”
懷情換上笑容,在看清她身上的血迹時又不動聲色停住腳步,“這是怎麼了?看着臉色如此差。”
裘殺把簾子完全掀開,露出一樽漆黑的棺材,“瞿昭善?”
“嗯。”謝不暮低不可聞地回應一聲,和車夫一起解開闆車上的挂鈎。
“誰做的?”懷情退到馬夫身後,利落扭了他的脖子。
謝思存有些錯愕于他的行為,但也沒力氣深究,“白崚川。”
懷情垂眸,張開雙手,像個慈父一樣心疼地輕撫她的後背,“我知道瞿昭善對你很重要,她的死我也感到可惜,但活着的人隻能向前看,你現在要做的隻能是把仇恨化作動力。”
“可是……昭善以前也是這樣殺了她的朋友。”謝思存喉頭幹澀,無助地不知看向何處,“老師,對與錯的界限到底是什麼?我從前不讨厭她們,但……”
懷情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捧起她的臉,“世上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你想做的就是對的事,誰傷害你在意的人,你就該殺了她。”
“所以白崚川才會因為這個殺昭善啊……”
“你為什麼要把她們想成善人呢?這世上沒有人會貫徹俠義的标準,她們其實也是想殺誰就殺誰,手上沾了無數鮮血。”懷情憐惜地看着她,“隻有自私才能不被辜負,作為老師我怎麼忍心看你沮喪成這樣?”
謝思存的心底好像有一種聲音在否認着什麼,但她聽不見,耳邊隻有懷情的話在回蕩,“所以,我該恨白崚川?”
懷情眼底閃過詭異的光,手上力氣加重,“你一定要恨。”
謝思存雙眼空洞,猶疑無措地點頭。
她隻能信他,信這個救她于生死之間、教導她十多年的老師。
瞿昭善死後這是她在世間最信任的人,所以他一定不會害自己。
懷情松開手,把她推回闆車,“我們回青州吧,把你的朋友安葬一下,好好想想之後的事。”
“嗯。”謝思存重新靠上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