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也問過懷情,“現在的我還不夠格學謝家刀?”
“并非我不讓你學,隻是你的重劍已經很厲害了,何必再學一門新的刀法呢?”懷情無數次說道,“而且謝家刀……”
“還要說多少遍?謝家刀和謝家人一樣高傲,沒頂級的天賦學不了。”裘殺有些不耐煩,“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别生氣啊。”懷情從衣袖裡拿出一個盒子,“成為教主的禮物。”
裘殺不耐煩地打開,隻見幾味完全不認識的藥材,“這什麼?”
“長生藥。”懷情輕笑,“你是唯一一個得贈此藥的人。”
裘殺的性子早就随年齡沉穩下來,但對着這個盒子還是難以控制激動,“你、你為什麼會把它給我?”
“我們是親人不是嗎?”懷情說,“這個世上我隻認定你為親人。”
裘殺突然感受到一種名為“興奮”的情緒,因為隻要時間夠長,她遲早能帶領赤業攻破武林正道。
直到元正雲三人誤入青州,懷情找到了撕開正道的口子,瞿蛟的繼承人之位被私下換給元正雲。
裘殺有過猶豫,明明瞿蛟是她親自選定的少主。
可是懷情的話她無法反抗,因為她已經習慣了。
在元正雲徹底脫離葬劍峰來到赤業的那年,懷情提議裘殺讓出教主之位,退居幕後。
她也同意了。
因為“習慣”。
本來她的人生就要在無數個習慣中度過,可一次偶然,他們經過旱災的溯陽時發現了一個女孩。
從來沒對任何人有過恻隐之心的懷情主動把她從死人堆救了出來,理由也沒有隐瞞,“她長得很像謝展。”
這個理由裘殺并不在意,可他的下一句話成了她漫長人生中無法摘除的一根刺。
“她好像也很有天賦呢,我想教她謝家刀。”
“什麼?”
“讓她姓謝怎麼樣?”懷情沒注意到她的疑問,“名的話……思存?思念一直存在的意思。”
“為什麼?”裘殺揪住他的衣領,“我問你為什麼允許她學謝家刀?”
“不是說了嗎?天賦啊。”懷情舉起手,一副任由她發洩的姿态,“赤業的下一任教主也會是她。”
“為什麼我的教主之位就要拱手讓人?”裘殺手背青筋暴起,卻沒力氣打在他的臉上,“如果是不好的東西,你為什麼要給她?”
懷情蹙眉,“裘殺,不是你自己說不喜歡管事,嫌處理卷宗太枯燥嗎?你隻喜歡練武,所以我給你的一向是最好的選擇。”
裘殺松開手,眼睛有些酸澀。
她從來沒得到過的東西,有人可以靠一張臉就擁有。
懷情一直提起的謝展、謝不暮、謝無書她無法比較,可現在她感覺自己站的位置好像越來越低,連這個剛剛撿到的孩子都比不過。
可是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見過懷情真容的人,她的面具就是為他而戴;她也是唯一一個得贈長生藥的人,她一定是特殊的吧?
她沒人可以問。
因為“習慣”。
直到波萊伊一行見到謝不暮,她的心裡好像隐隐生出了期待。
漫長的生命帶來的隻有空洞,她在等什麼?一個能帶她打破“習慣”的人嗎?
回憶至此,裘殺和謝不暮已過了不下百招,這是她們打得最久的一次。
謝不暮一刀削斷她頸側的頭發,“懷情求長生是為了玩弄人心攪得天下不得安甯,那你是為了什麼?”
裘殺垂眸,“我不知道。”
“如果你在得到長生藥後的第一反應是能夠永坐教主之位,那麼我告訴你,你求的是權。”謝不暮以刀撐地,回身一腳把她踢出一丈遠,“隻不過你得到了長生,卻失去了這個東西。”
裘殺跌倒在地,并未起身。
“天底下找不出高傲到讓人望而卻步的功法,天資不足,全是屁話。”謝不暮把撼海插在她身側,自己在另一側半蹲下,“高傲的并非我們謝家人,而是擅自給人劃分三六九等的懷情。”
“所以,你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了嗎?”
“生育權、撫養權、管理權,本該是你的東西全都離你而去。”謝不暮把她的面具摘掉,用内力轟成齑粉,“我也許能給你想要的東西,但那不一定是你想要的……答案。”
裘殺側過頭去看那堆粉末,“你不對我下殺手我也不一定會領情,日後還會站在懷情那邊和你們作對,因為這是我的習慣,如果連保護他這件事都不做,我的生活中就真的不剩什麼了。”
“無所謂,全天下就你還算有實力,能和你再戰好事一樁。”謝不暮歎了口氣,“……又來人了。”
“謝樓主,請您讓開。”謝思存立于三丈之外,搭弓直指她的後背。
謝不暮擡起一隻手示意,俯身低語:“懷情當年應該給過你選擇吧?現在我也給你一個選擇。”
“什麼?”
“武林盟無主。”謝不暮說,“這個位置,我可以給你。”
“……”裘殺久久沒開口。
“裘前輩,您私自行動老師很生氣。”謝思存催促,“但他還是讓我前來搭救,希望您懂他的用意。”
“知道了。”裘殺拂開謝不暮的手,小聲道,“白崚川在後面,别去太晚。”
謝不暮等她走出幾步才回身,謝思存看着狀态很不好,比第一次見面時眉宇間多出幾分戾氣。
雖然從前的日子謝不暮并未親曆,但她總感覺謝思存現在的模樣就像……過去的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