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情生于榆邑,雖不算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在當地也有一定的名氣。
他又天生早慧,心高氣傲,和同齡人一向不對付。
不過看在他是個漂亮小男孩的份上,這些都不能算作缺點,隻能說天才在普通人中總是格格不入的。
畢竟他年紀輕輕就彈得一手好阮,是讓無數小孩愱蠹的“别人家的孩子”。
懷情的名字是母親所取,她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會長成一個心懷善意滿腔熱忱之人。
隻可惜懷家突逢變故,一息遭遇滅門之禍,但懷情在母親的保護下活了下來,從此流離失所。
他沒有離開榆邑,隻是換了個離家較遠的城鎮繼續生活。
原本受人誇贊的外貌成了攻向他的利器,遇上的人販子一個接一個,都想把他抓去花樓當小倌領賞錢。
其間他也遇上過發善心主動幫助他的人,可都被他拒絕了。
好笑,他怎麼可能需要别人的幫助,那些人自己活得都這麼可憐了還妄想通過施舍别人滿足虛榮心。
于是他抱着自強自立的想法開始了賣唱,他的相貌好,歌喉不錯,獲得的打賞勉強可以維持溫飽。
渾渾噩噩的日子一直過到二十多歲。
他住在城東的破爛巷子裡,有個流氓總喜歡在家門口堵他。
“滾開。”懷情提了提背上的阮,用肩膀撞開這個不速之客。
“别走啊。”流氓今天喝了些酒,一來就動手動腳,“爺就是喜歡漂亮的,不在意是女是男……”
“找死嗎?”懷情猛地推開他,“再來煩我就殺了你。”
流氓身形不穩,後背撞上門框,“一個臭伎子,我給你臉了是吧?不過爺就是喜歡烈的,你越反抗爺越歡喜。”
他面上浮現猥瑣的笑容,再度攀了上來。
懷情放下背上的阮與他拉扯,情急之下掏出防身的匕首,“再亂動就殺了你!”
“你有本事就殺,一個柔弱的賤人罷了,真以為一把小刀就能唬住我?”
懷情喘着粗氣,對他輕蔑的眼神感到厭惡。
于是他出手了,精準把匕首插進了流氓的喉管。
“你……”流氓驚訝地看着他,說出的話破碎得消散在空中,緩緩倒地。
“哈。”懷情顫抖着後退兩步,第一反應是欣喜,可等冷靜下來後他又有些慌。
如果被人發現怎麼辦?如果有人報官怎麼辦?他往後的日子難道要在牢獄中度過?
可現在住的地方難道就比監牢好嗎?
他來不及多想,迅速換了一身衣裳拿着阮逃離現場。
可在街上遊蕩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能走去哪,最後還是來到了平常賣唱的位置。
今天唱得不好,打賞沒幾個銅闆。
“啪嗒。”
随着一聲輕響,一塊閃着光的東西映入眼簾,竟然是一塊碎銀。
“你、你等等!”懷情抱着阮追上去,“你是不是把銅闆丢錯了?銀子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可以随便賞出去呢?”
被他攔住腳步的女子有些不耐煩,“貴重是于你而言,我看着像缺錢嗎?”
“你難不成看見每個賣唱的人都要丢一枚碎銀?”
“不啊,我不給男的錢。”女子說,“今天心情好你才成了例外,别在這敗我興緻。”
“你給我錢是因為憐憫,有慈悲心腸的人不會像你這樣。”懷情很讨厭别人憐憫他,但不知是不是現在太過無助,他需要得到一個上位者的肯定。
眼前衣着富貴的人很顯然就是他認定的上位者。
但是很奇怪,這個渾身散發着“我厲害得不行”的氣勢的女子說自己不可憐他。
懷情這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麼說,世上竟然會存在生來高貴卻不把别人分為三六九等的人。
他如果要脫離現狀,就要牢牢抓住她。
“你、你救救我!收我當牛做馬,我什麼事都願意做!給你擦鞋給你拎包,當你休息時的凳子,這些事我都能做!求求你……這樣的日子好苦,我快活不下去了……”
女子原本隻是不耐煩,這下徹底變成了鄙夷,言語尖銳地臊了他一頓。
“那要怎樣才能跟着你?”懷情不願放棄,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還能見面再說吧。”女子留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懷情看着她的背影,下定決心回到城東的小巷。
這裡平常很少有人經過,流氓還和早上一樣躺在那裡,匕首依然插在脖頸中,血流了一地。
懷情面無表情拖着他的屍體往井裡丢,收拾為數不多的家當離開這條巷子。
這樣的敗類可不能成為他和那個女人之間的阻礙。
之後的日子懷情依舊在街上賣唱,終于在一年半後等來了想見的人。
通過死皮賴臉他終于知道了她的身份。
謝展,名震天下的謝家少主。
懷情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兩人自然而然成為一對戀人。
雖然期間出了點意外,他好像真的愛上了這個原本想要當做跳闆的人。
可是沒關系,她肯定會比他愛得更深。
這不是好事一樁嗎?
“那啥,剛剛去醫館診出孕脈了,和你說一聲。”一個尋常天,謝展随口聊起這件事。
還不等懷情高興,她又補充:“所以和之前說的一樣,我先回家了。給你留一袋銀子,夠你半生無憂。”
他倆的關系就這樣走到盡頭。
在懷情以為自己終于能夠安定下來後,謝展以最難看的方式結束了這段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