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軟趴趴的紙躺在手心,謝水流舉起來看看四周,卻不像在外頭看那麼可怖,電梯仍然是電梯,每個按鍵都非常正常。電梯門開了,她舉着紙錢四處看了看,沒有一點異常。在外頭再看這棟樓,卻變了一副樣子,就是她起先看到的廢墟。
她收起紙錢。
在腦子裡的那個地址她發給過李姐,這會兒複制出來到地圖裡,卻顯示沒有搜索結果,但她心裡明明有一個概念,就是那個地方——那個地方就是在那裡啊!跨坐在電動車上她換了幾個地圖軟件,都沒有搜索結果,思來想去,索性騎上電動車,跟着莫名其妙的直覺出發。
最開始傀夫人就在她腦子裡寫出了自己的名字。為什麼偏偏是她,傀夫人在這裡租住又忽然死了是什麼意思?盡管逼着自己别去多想,但謝水流有個毛病就是愛亂想,電動車一扭,前面車镫子前卡着那一大包冥币,電動車電量滿格,一走神,人已經竄出去很久,拐了好幾個彎了。
真的能行嗎……心裡一邊懷疑,一邊任由胳膊肘亂擺,眼前的街區從熟悉到陌生,天色漸漸變暗。
明明出發時也不過兩點左右,現在天暗得像晚上八點。
謝水流扶着車把,一邊懷疑一邊任由車頭擺動,自動駕駛在電動車領域也已經實現了巨大突破。等拐過一家紙紮店,前面陡然換了個世界,不是荒郊野嶺,也不是什麼恐怖小說常見的廢棄病院之類的,而是一連串高樓,隻是每一家都不點燈,黑漆漆的,像山巒一般陡然壓過來。
天上也沒有星星,她腦海中的那個地址陡然變得明朗,是這棟樓十八層……她停下電動車,仰起臉,把兜裡的【紙錢】拿出來對着看。
還是高樓,這裡真的是樓房。
端着那碩大一袋冥币,她用【紙錢】把四周都看了一遍,這裡似乎有很多幢高樓,因為沒有亮燈,具體層高也不可估量,這些大樓似乎繞成環狀,在最中間有一片空地,擺放着小區常見的健身器材和滑梯,秋千,木馬之類的娛樂設施,隻是空無一人。
她并不敢貿然進入樓中,坐在樓下仰臉看了會兒,隻覺得四周的死寂愈發可怖,好像固體一樣要壓得她喘不過氣,索性把心一橫,輕輕推開門,裡面忽然亮起了燈,一個小女孩正撅着屁股在玩玻璃球,她手裡隻有一顆玻璃球,把它握在手裡彈出去,再撿回來,再彈出去。她瞥了一一眼就扭過頭,電梯落在一層,門開了。
裡面自動顯出18的數字,謝水流扶着心口走了進去。
【紙錢】說自己不是死人,她還沒死,那她就是活着的,活着的人才害怕死,死是什麼感覺,她也不清楚,就是問題太多了,坐在原地也是折磨自己,不如把脖子硬起來。
闵瑜死後,謝水流沒有那麼害怕死,活也活不明白,稀裡糊塗的,不如死。但總也有活的價值啊,闵瑜希望她過得好,李姐也希望她過得好,她稍微多一點點,就多一點點活得明白的願望。
電梯徐徐上升,冷汗讓塑料袋不停下滑,她不忘拿出【紙錢】又端詳着,電梯也是電梯,沒有什麼異樣。
叮一聲,電梯開了,電梯外卻不是居民樓,而是一片白色花海,近看,這些都是白色絹花,大大小小,有的紮成海棠,有的紮成玫瑰,形狀各異,顔色都是一樣。花海中間分出一條小路,她說一聲打擾了,便輕手輕腳地走在這條小路上。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過頭,電梯也已經不見了,再走了大概十多分鐘,她看見一塊碩大的石碑:傀夫人之墓。
謝水流本該松一口氣的,手中的一大袋紙錢險些拿不住,頻頻往下滑。
石碑後面是一片一望無邊的墓地,立着大大小小形狀各異,材質,新舊都不同的墓碑。
每個墓碑上面都寫着:傀夫人之墓。
從遠處傳來傀夫人優雅的聲音:“小朋友,你來了。”
謝水流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不……不客氣。這些,不知道您……用不用得上,請,請笑納,我燒在哪裡好呢……”她想找一塊盡可能近一點的墓碑,空中傳來輕笑,過了一陣,有人輕輕拍她肩膀。
她回過頭,一男一女兩個白制服擡着一個擔架,擔架上坐着一個木偶,木偶臉上用油彩畫着五官,似笑非笑,木偶中傳出傀夫人的笑聲:“收着吧。”
謝水流心裡有很多問題,但面對傀夫人不知道為什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張口半天,隻來得及恭恭敬敬把手中的袋子交出去,擔架下鑽出三隻手,靈活地拆開那兜子紙錢,随拆随扔,隻揀出其中的那袋子沙琪瑪收回擔架後頭。
傀夫人躺下了,一隻手舉着一小塊沙琪瑪放在她嘴邊,木偶笑着,明明油彩沒有動,木頭也沒有裂開縫,沙琪瑪就一口一口地消失了。
謝水流說:“您喜歡的話,我之後多給您送。”
“我還要去别的地方呐……再會了,小朋友。你心裡的問題,會有人來答。我隻答一個,那個縱火的男人妒火燃燒,焚盡自己,已成厲鬼,因罪孽過深,已然堕入無邊苦海,連徘徊都沒有資格……将永世受刑。”
“其他人……”謝水流還要說什麼,往前一步,咚一聲撞到了牆,擡眼看,牆上的18正慢慢變化。她在電梯裡。
一樓到了,電梯門打開,小女孩看着她,無聲地笑着,從兜裡取出一顆玻璃球,砰一聲,彈進電梯裡。
咚。咚。咚。
彈跳在地上,落在她腳邊。
“你的玻璃球呢?輪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