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的尾音已經變成了一男一女兩個童音混雜在一起的尖叫,耳朵裡像是有尖刀在攪動,謝水流聽到聲音的第一反應就是捂住耳朵,但她剛擡起手,一隻,不,是兩隻,黏滑的,汗濕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還沒來及掙脫,那童音發出“啊——”的一聲尖叫,兩個聲音又退成了一個,小手飛快地松開,無猜驚愕地看着她,忽然喊着說:“我——我——錯了!”
那天真童稚的臉變得格外怨毒,看着謝水流。
謝水流摸着被攥過的手腕,她沒有配飾,如果說有什麼東西震懾到了無猜,那就隻能是傀夫人房間留下的手印,她還以為是詛咒,現在看竟然是保護,她不由得對那個優雅老婦人又感激起來。
無猜很快就調整好了:“好啦,在居委會動手是我不對。但你也不好,你明明說和我玩,又反悔,大人們都是這樣的,不講信用。我也知道的。”
“我隻有一條命,實在不能奉陪,你把我的電動車藏在哪裡去了?”
“你和我玩吧,這裡總也不來人,好多徘徊者還不知道居委會,就已經死了。我不要你的命了,借給你,你赢了,我還是會實現你的願望。”無猜一屁股坐下,從兜裡挑挑揀揀,拿出一顆明顯沒有之前那顆漂亮的玻璃球丢過來。
謝水流用鞋尖輕輕抵住,沒有撿起來:“我赢了,你就實現我的願望,我輸了,我就把彈珠還給你,此外隻要和你玩一局,你就會讓我離開,對不對?”
“嗯。”
“怎麼還有這種好事?”
“我受罰了,不把你好好送出去,夫人要收拾我的,好啦,别得了便宜還沒完沒了的,趕快點!”無猜徹底失去耐心,不管謝水流有沒有拿起彈珠,已經随手一指,又在腳邊劃了一條線,“那裡就是大本營。咱們從這裡出發,我是小孩你要讓着我,我先彈。”
說着都沒等謝水流看清那個“洞”在哪裡,已經蹲下率先打出第一球,無猜的球是彩色的,看起來就比借給謝水流的華麗二十倍。
謝水流想起小時候玩彈珠似乎并不是這種規則,但每個地方習慣也不同,她也沒有多事,隻是這黑暗中,連那麼大的電動車都找不到,更何況是那麼小的一個洞。
她蹲下身,視野中沒有終點,隻有對手。她拿出【紙錢】,果然再小的孔也聚焦不出她根本看不見的東西。
腳邊這條線是無猜用腳随便劃拉的,她挪開幾步。
無猜警惕地喊:“你要幹嘛!不許過線!”
“我離你遠一點打,我往後,沒有過線吧?”她指指腳下。
無猜憋氣:“沒有!”
謝水流又挪開幾步。
無猜:“你快點!你要不要回家了!”
謝水流:“要啊!我又不是很擅長玩玻璃球,當然要好好挑選一個角度。”
“你都離大本營好偏了!”
看來無猜實誠,大本營确實在無猜自己的球正前方,規則簡單。
謝水流看不清終點,她把玻璃球扣在掌根,慢慢調整手指,對準了無猜的彩色糖果似的小球——發射。
咻的一聲,無猜哇呀呀一聲大叫:“你故意的!”
她故意對準無猜的球,兩個球發射出去,隐沒在了黑暗中,一起告别終點。
無猜蹬蹬蹬地往黑暗處跑,謝水流趕緊跟上,這才在黑暗中再次看見那兩個球,正各自散亂着分布。無猜心疼地拿起球擦了擦:“你太用力了,你故意打它。”
“是巧合嘛,我年紀大,眼睛昏花看不清,手又抖。”謝水流也撿起自己的球。
無猜:“我不和你玩了,你許願吧,大人就是大人,玩遊戲都不安好心,打下去我的球磕碰壞了。你趕緊許完願滾蛋。”
“你既然看出我心裡有願望,那一定知道我的願望是什麼吧,尊敬的大人,我的願望就是你猜出我的願望然後實現它,好啦我要走了,我的電動車呢?”
“我隻是看出你有願望——到流放地的人都有願望,沒點執念的人怎麼在這裡徘徊。我又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你快說,我一定會努力的,但如果太離譜的,可能會以你想不到的方式實現,畢竟我是鬼哦。”無猜看見玻璃彈珠沒有其他的磕碰才心疼地吹吹它,放進另一個兜裡。
“死人複活的事也能實現麼?”謝水流搖搖頭,“哎呀,算了,要是能複活你們還當什麼鬼。我的願望是——”
“能實現的哦。”
“……嗯?”
“啊……呵呵,我這麼厲害的鬼……當然有辦法給你實現!”
謝水流驚愕地看着無猜:“如果有重名重姓不會弄錯嗎……她是女的,她不是本地人,二十五歲,學會計——”
“我知道啦!你趕緊回去吧,我會給你實現的!”無猜轉過臉,不知道為什麼,謝水流總覺得她故意不看自己的臉,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肚子一疼,一摸,電動車不知道什麼時候撞了過來,把她撞倒了,她往地上一摔,再爬起來,無猜已經不知道哪裡去了。
她騎上電動車,電量仍然是滿格,隻是她不知道該往哪裡騎,四周都是黑暗一片,她倒甯可有個小孩過來不懷好意地吵吵嚷嚷。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她插兜找手機妄圖開導航回家,手剛插進兜裡,卻意識到有另一隻冰冷的手也一起伸進了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