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拿着吧,她不會記得的。”女聲輕柔地笑了,似乎心情大好,謝水流瞥着她滴血的裙子,輕輕說:“謝謝你提醒我,你也是這裡的居民嗎?”
“居民?”對方聽到個笑話似的又笑了一陣,好一會兒過去了,說,“你身上,應該還有别的東西。”
謝水流猶豫着拿出李小個的遺書。忽然之間,四周響起詭異的躁動,在黑暗的建築中,有許多道視線盯了過來,紅裙子說:“是鬼信物啊,你是來找守村人的吧,走吧,我帶你過去。”
謝水流連忙感謝,對方往前走去,暗處的惡意似乎忌憚着紅裙子,始終未能靠近。謝水流走在後頭,踩着紅裙滴出來的血,每走一步都覺得血液愈發粘稠。
她有意記着路,在自己的鞋子在血裡拔不出來之前,見到了一個高大的大廳,裡頭有兩張櫃台,分别坐着一男一女,兩個人眼歪口斜,在座位上傻傻笑着,衣服都扭得亂七八糟。
男的鼻子裡還挂着兩道黏糊糊的綠鼻涕,過一陣就用袖子抹掉,他兩個袖子都被抹得油光水滑。
女的蓬頭垢面,隔一陣打個嗝,目光呆滞地看看空中。
大廳裡還有一些模糊的人影,謝水流看不真切,隻知道他們竊竊私語着什麼,礙于紅裙子的存在,沒有靠近,而兩個傻子的櫃台附近也沒有人在。
紅裙子:“哎呀,守村人出差去了。”
“出差?”
紅裙子指着守村人面前的工牌,上面的字,謝水流一個也不認識。紅裙子解說:“男的叫初一,女的叫十五,就這兩天,你可以來居委會上交鬼信物。”
從前聽說過,每個村子都有一個守村人,他們看起來癡傻,卻是在守護村子的安甯。謝水流攥了攥兜裡的鬼信物,望向紅裙子:“那我……到日子再來。”
紅裙子說:“我帶你來這裡,你不給我報酬嗎?”
謝水流心裡想無非是要鬼信物,搖搖頭:“先欠着吧,我現在沒有什麼能給你的東西。”
這話有點無恥,謝水流做好準備随時往守村人身上撞,她看其他的鬼都并不靠近這邊。
紅裙子說:“你死後,把屍體給我吧。”
“诶?”
“這會兒,你不答應,自己也走不出去了。”紅裙子把手上的《東郭先生》掀起來,臉上纏滿了紗布,鮮紅的紗布把整張臉都遮住了,滴答滴答地落下粘稠的血。不知道什麼時候,腳底踩着的那些血也都像是有自己的意識似的,順着褲腿攀爬上來。
謝水流拿出鬼信物:“你不要這個?”
“不,”紅裙子用那本硬殼的兒童讀物挑起她的臉仔細端詳着,“這裡多的是流放者,我找你,也隻是因為你長得像我,身高和我一緻,用起來順手。你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謝水流說:“我這麼不重要的?”
“那不然?”
“那你為什麼還給我擋雨?”謝水流把自己被傀夫人抓過的左手橫在胸口,盡管她并不知道它有什麼用。
鮮血繃帶的那張臉不動了,被繃帶束縛的長發無風自動,連帶着繃帶也一圈一圈散開。血腥味驟然撲滿了鼻腔,四周的惡意四散逃竄,僅留下一小撮還在附近觀望着,《東郭先生》的書頁展開了,紅裙子的手放在第一頁上。
“是你,披着闵瑜的屍體,來找我的,對嗎?”謝水流試探着問,心裡已經确認了八成。
對方發出磨牙似的詭異的笑。
謝水流:“雖然,我也一度相信了你是闵瑜,說什麼,當鬼就是這樣相反的……但怎麼也說不通,而且,闵瑜從來不用九宮格,這也不符合你說的那個遺忘很多事情的原理。”
“我現在就殺了你——”
“這裡是居委會,殺不了我!”謝水流把左手伸出去,忽然攥住了對方散開成一團海藻的繃帶,血登時噴濺出來,濺了一臉,卻也在縫隙裡看見了一張臉。
一張被刀劃過的,四分五裂的臉,用線縫合好了,依稀看得出之前的清秀。隻是随着對方詭異的大小,臉上的肉都散落開,縫合線也一條一條崩開,這張臉像松鼠鳜魚似的被改了那麼多刀,此刻都迸裂開來。
手腕上傳來一陣劇痛,是紅裙子捏住了她的手腕,猙獰地一笑——如果那還能稱作笑容的話。
被傀夫人擔架底下的手握過的那手印,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