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孩吵吵鬧鬧的。
有一個媽媽和一對雙胞胎吸引了謝水流的注意。
一個說:“媽媽,看,魚吃了我的!”
另一個說:“魚也吃了我的!”
原來那個就生氣:“它先吃的我的。”
另一個無法否認這種事實,換了個角度,不停地喊媽媽,媽媽哦哦地低下頭看她,她就比劃了一個彈彈珠似的手勢,魚食彈得很遠,高興地說:“媽媽你看,我學會你的方法了。”
她的同胞姐妹暗自模仿了那個姿勢,發現沒學會,大拇指一彈,把魚食彈到腳邊了,悄悄用腳踩住,又取了一塊魚食來練習。
謝水流看得好笑,叼着一根烤腸吃着。
那個讨得媽媽歡心的小女孩乘勝追擊,用發射彈珠的手勢扔出好幾顆魚食,另一個女孩終于也學會了,迫不及待地扯住大人:“媽媽媽媽,我也學會了我也學會了。”
“我先學會的,我還會這樣……”
兩個人就你争我搶地争奪媽媽,媽媽的身體傾斜向誰,誰就高興地動作誇張一些,小孩子鬥了一會兒就上臉了,一直處于弱勢的小孩轉臉說,媽媽我要去騎旋轉木馬,另一個說她還要喂魚。兩個人把可憐的大人快扯成兩半了,争得臉紅脖子粗的。
謝水流心頭一動,想着“無猜是兩個人”這件事,又搖搖頭,把腦海裡莫名其妙的設定趕出去。目光追随着另外的小孩,旋轉木馬走過一輪,這會兒歇了。
現在的旋轉木馬一天也隻開兩趟,小孩子都不大坐這東西了,旋轉木馬旁邊有兩條長椅,是家長在等小孩。謝水流去蹲了個位置,打量四周,思考着“氣球升起”會在什麼地方。
掃了一圈,竟然沒看到什麼空地,到底哪裡會是無猜的場景?天還亮着,無猜會躲在什麼地方?這裡和喜迎街那種荒僻街道不同,這裡的人還不少,她也不能率先嘗試着喊幾聲。
這個公園在晚上九點就不允許人進入了,謝水流還需要找個地方躲起來,還要避開攝像頭。她先去草地上找了個空地躺下睡了一覺,醒來是下午,去廁所看了看,有人打掃得很勤,躲在廁所不合适。但也給她找到個地方,在一座拱橋下方有個死角,那裡雖然狹窄還有水,但她的體型可以鑽進去,會打濕鞋子而已,她找了塑料袋做好防護,在心裡排演了一下。
等到晚上,公園裡響起請大家注意安全回家之類的廣播音,謝水流收拾好東西,把背包紮在身前,躲開人群視線,鑽進了拱橋下面。
她在下面用塑料袋裹着鞋襪和小腿,但湖水冰冷,她還是覺得一陣發冷,看看時間,把手機調成靜音,呼吸放慢,看着人走光,有幾個穿着灰藍色制服的人用手電晃過來,把頭縮起。
謝水流小時候和闵瑜經常玩一些躲貓貓的遊戲,不是兩個人互相找,而是玩一個不會被大人找到的遊戲,一起商量着怎麼才能把自己完全躲起來,有朝一日離家出走不會立馬被家裡人發現。
外婆總是第一時間就能找到她,外婆說那是她有本事,有一種神奇的仙法,隔着千山萬水,隻要自己願意,總能找到個小丫頭片子。但闵瑜的爸爸和謝水流的舅舅就找不到她們,闵瑜一開始還很介意外婆的神通廣大,總懷疑是謝水流偷偷告訴外婆,後面就破例了,如果是被外婆找到就不算,外婆是好人。
謝水流咬住舌尖,聽着腳步聲遠去,腳趾已經凍冰了,水正在往鞋子裡鑽,不知道是哪裡沒系緊。
從九點到九點半,一直有人在巡視,說話,拖着機器走來走去。直到将近九點五十的時候才算是安靜下來,但也不算完全沒有聲音。謝水流已經快摔在地上了,扶着地爬出來,拖出兩條冷得發僵的腿。
解開塑料袋,鞋子已經濕透了,但襪子她額外多包了一層,還保持着幹爽,留意着四周的動靜,小心靠近旋轉木馬,輕易翻過鐵鍊欄杆,看看時間,九點五十八,她按摩着小腿等十點整。
這次沒有李姐和闵……林栖之,也沒有忽然冒出來的楊枝甘露。
她甚至有點盼望遇見那個傳說中的“二孩媽”,但十點到了,并沒有人出現,她緊走幾步,爬上一輛旋轉木馬,小時候覺得那麼高大的東西,現在騎上還有點滑稽。她也不知道該看哪裡,索性隻朝着前方喊了兩聲:“二孩——二孩——”
喊完了,立即糾正,把兒化音加上:“二孩兒……二孩兒……”
明明空無一人,喊起來還怪不好意思的,她也是喊了好幾聲才放大音量,逐漸聽見了回音:“……二孩兒……”
不對,不是回音。有人也在喊。
但旋轉木馬上空無一人,氣球還未升起,四面八方都是一片黑暗。
謝水流不敢停下,隻是放慢了速度,在短暫的間隔中,聽見了沙沙的腳步聲,正在朝自己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