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裡就是最後的出口,那這一路走得未免過于順遂,她踩上座椅,探頭往外看,不知道哪裡來的風吹動額前的發絲,别在耳後。
四周是始終不散的白霧,環繞着這片甯靜的湖。宇宙飛船就在正中央的位置,頭頂是久違的星空,越凝望越能發現更多的星星悄悄亮起。
說來也奇怪,在神秘奶油屋的屋頂就看不見,到了宇宙飛船就能看見了,像是這一趟旅程走到終點,世界的真相才在眼前展開。
這裡通向哪裡呢?她踩上操作台,才費力地把自己擡出了宇宙飛船,另一側有個滑梯,卻通向一個堵死的出口,那個出口面朝着湖水,水下有着伺機冒出來咬人的錦鯉,她沒有滑下去,估算高度,如果滑下去,以自己的體能是無法再遠路爬回來的。
猶豫着,她從包裡取出剩下的那個小鲨魚,順着滑梯溜了下去,用手電筒追着它的痕迹,卡在了堵死的出口,即便是那小小的小鲨魚,卻也撞得出口的小門晃了晃,才歪着倒下去。
謝水流退回,以自己的體重難保不會撞開那個出口。
規則是對的,出口确實在宇宙隧道這裡,但這也是無法出去的出口,喂魚,掉進水裡,這個氣球城堡像一座絕望的孤島。
不同于喜迎街裡,有楊枝甘露的幫忙,從而發現李小個身上發生了什麼故事。
在這裡,沒有故事,隻有死亡和絕望,她都無法判斷到底是誰撕咬了這些屍體,那些魚又為什麼會變成那樣,關于鬼的一切她都不明白,也還沒理解怨恨的載體為什麼是一雙鞋子。
每一個地方都那麼狹窄,沒有什麼線索可講,隻有尋找和慌不擇路地逃跑,如果不是曾經遇到過無猜還有幾分交情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怎麼辦才好。
操作台上的音樂已經放完了,那兩顆玻璃球在不斷閃爍的光效中折射出動人的光暈。謝水流抓起那兩顆玻璃球,飛快地跳下樓梯,越過那些殘骸——她必須加快動作,這裡隻有一個出口,她會被堵得死死的,隻能拼一下速度,在哥哥的人頭反應過來之前跳出宇宙隧道,這樣,當她喊無猜救命的時候,才會給自己留半寸的移動空間,不然被卡死在隧道裡,最後變成和那孩子一樣被咬碎的殘屍。
然而她低估了哥哥的速度,或者說她自以為引開,并創造的阻礙對這顆人頭來說都不值一提,她還沒鑽出隧道的前三分之一,人頭的聲音已經近在耳邊。
輪不到她猶豫,她立即折身往回跑,爬了幾步出去就能站直了。
回到宇宙飛船時,人頭已經滾在她腳邊,張開嘴,她一腳踢了半隻手出去。
咔吧咔吧——哥哥咬碎了那隻斷手,謝水流握着另一隻斷手爬上了操作台,再一次按了下那個開關,這次卻沒有聲音了,人頭又飛撲過來,她把手中僅有的斷手塞過去,飛濺了滿手血沫。
逼到極限,她飛快地爬上了宇宙飛船頂部,把背包拿在手裡。
人頭作勢要跳上來,她甩動背包對準他的嘴,身子不受控地滑向另一邊,讓自己躲開人頭的視野,口中大喊:“無猜!廣播!救命!!”
背包卡在出入口,被人頭咬住了,一股極大的力量拽着謝水流沒有滑落下去,她仿佛是井裡的一口水桶,正被另一頭的重力提上來,胳膊離人頭能夠到的地方越來越近。
廣播聲終于響起了:
“尋人啟事,尋人啟事!哥哥,請在門口和我會合!我遇到危險了!”
背包陡然一松,謝水流失去平衡,從滑梯上出溜了下去,隻來得及抓緊玻璃球,背包也沒抓牢,和背包一前一後地往下滑,直沖向那個突兀的出口。
她四處抓撓,想找個可讓她停下來的把手,卻沒能找到,像一滴水從玻璃上流下,在滑梯上流下淺淺的血印——小孩咬她的胳膊留下的傷被又搓開了。
失敗了,但她收集齊了七個玻璃球,無猜會不會忽然出現——這是她摔下去之前最後的念頭。
然而,沒有無猜,她堪堪穩住身形沒有撞破出口,背包滑下來在她臉上一砸,她腳下沒站穩,後退半步,頂開了那個所謂的出口。
小鲨魚順滑地跌進了湖水裡,幾隻大鯉魚繞着它轉了一圈,很快朝着謝水流來。
然而謝水流的腳還沒浸入水裡,就感覺自己踩到了什麼,她抓緊背包扛在肩上,回過頭,手電的光變得很微弱了,又歪斜在一邊。她隻感覺到隔着襪子,踩到的是什麼柔軟的東西。
縮回腳,她蹲下身湊近了去打量。
……
她踩到的,是一條屍體的胳膊。
隻是,不同于氣球樂園其他缺胳膊少腿的屍體,或者那些碎塊,這個屍體看起來竟然無比正常。
這是一個戴着鴨舌帽的中年女人,穿着一身湖藍色的條絨外套,身上套着一個破了的救生圈,上半身懸在這個氣球城堡的氣球上,好像趴在課桌上似的,謝水流正好踩在兩條胳膊交疊的地方,此刻她正緩緩往下滑——下半身浸在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