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嘿嘿個屁,你看,這地方也不歡迎怪物。”
二孩:“嘿嘿,我就不走。這裡好。”
“好個屁,你吃喝拉撒都在這兒,看看下頭讓你糟蹋成什麼了?你——”
二孩不說話了,好一會兒又歪頭看她:“我的事,關你屁事,我……我是怪物!”
“死孩子不好好說話?”
“嘿嘿。”二孩别過頭,雖然是别扭的,臉上卻藏不住心事的笑,不知道在竊喜什麼。
她說:“你來我家,給我當長工吧。”
“什麼叫長工?”
“就是我包吃包住,你給我幹活,你看我這樣,哎,身體也不好,不知道能活多久,高處的東西也夠不着,等你長高了就給我取下來。”
“那你幹什麼把東西放那麼高,”二孩扭捏着犟嘴,卻很得意地笑,“我反正,不是拖油瓶,你想連累我。”
“我有個姐姐……過兩天就去美國了,我一個人,你陪陪我。”她說,小孩子又好奇:“你姐姐和你一樣嗎?”
“不,她是正常人。”
“哦。”
“走吧,想吃什麼?”
“我再想想。”小孩擡着下巴把自己當諸葛亮,非要她三顧城堡才行,這個小沒良心的,她來了幾趟了?她惡狠狠地去掐小孩的臉,小孩亂跑,她不靈活,跑不過。
小孩的兜帽滑下來,那張猙獰的臉打量着她,二孩立即又拉上帽子,笑容就沒有了:“我死了和你也沒有關系,我這樣……我壞。”
“來得及,二孩,來得及。你還這麼小,來得及——”她懇切地大聲說,二孩已經躲進另一個她爬不進去的黑暗角落,傳來沉悶的聲響:“我,是怪物,你外面怪物,裡面不是,你是好人。我裡面,外面,都是怪物。”
忽然,下起暴雨,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過去了多久,每個場景都讓謝水流眼前一花,要花點時間反應。這次,謝水流的意識變得穩定了很多,似乎是因為那個女人變得非常虛弱,她看見自己正在劃船,用的觀光小船——另一頭連接湖中央的棧橋已經斷開,氣體外洩,整個氣球城堡正在往湖中心漂移過去。
那個女人隻戴着自己平時的鴨舌帽,奮力劃船——天黑得厲害,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暴雨噼裡啪啦地落在湖面上,像是打在石頭上,樂章交響,聲音隆隆,自己的呼喊被投進湖裡,聲音的漣漪比雨水更弱。
她知道氣球城堡的後門,她劃過去,喊了幾聲二孩——
暴風雨壓在頭頂,水底伸出半條胳膊,抓住了她的船槳,她啊的一聲,那隻手忽然收回,落進水裡,水中的魚翻騰着,不知道哪裡的血水正在溢出,她奮力劃向癟下去的氣球城堡,把自己挂在岸邊,想要再爬上去,卻看見氣球城堡頂上站着的小孩。
小孩尖利地嘶叫着,雙手抱着頭——抱着脖子後的頭,慘叫。
另一顆頭,也發出了陌生的慘叫,那顆頭嘴巴裡銜着半隻……胳膊。
無猜翻滾着,似乎要把和自己命運連在一起的這顆頭撕下來——她眼睜睜看着,但湖中心不知道哪裡來的漩渦,正在把整個氣球城堡卷進去,她使不上力氣,船進水了,她想掙紮上岸,但她彎曲的腰讓她無法好好拍水上岸,像一個曲别針卡在紙上一般,卡在了那裡。
于是,她目睹了一個小孩,撕下了自己的頭,血噴射出來,混在雨中,小女孩的脖子歪斜着,卻沒有望見她,隻是嗚嗚地哭着:“我不要受罰——我要逃——我永遠……”
咚——她從氣球城堡的最頂端跌落下去,咕噜咕噜地滾着,幾個氣球徹底斷開,在暴風的撕扯下一溜煙地飛上天去……
“啊——”謝水流猛地喘息起來,四周的白霧包裹着她,她看看自己的手,握緊拳頭,是什麼時候躺在地上的?她慢慢爬起來,剛剛的一幕像照片的底片在腦子裡留了個殘影,她說不出話,好一會兒,望見了白霧中朦朦胧胧的竹節蟲。
“這就是她的刑罰?重複自己的悲劇?這也不是她造成的!”
“為了你的心理健康,我并沒有讓你借宿在被它吃掉的人身上……傷害别人性命的,就是罪孽。以及,它并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死法,這是它的刑罰之一,事實上,它當初是窒息而死。”
“所以她要逃……”
“啊,說起來也和你有點關系。”
“什麼?”
“它不小心當了次觀光客,體會了你接下來要看的這位的懲罰。”竹節蟲笑着,“所以吓得立即逃走了呢,真可惜,本來不逃走的話,也不用經曆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