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中漏出貓的眼神,它注視着鏡中的謝水流,謝水流清晰地感覺出對方有話要說,隻是人和貓無法溝通,她也疑心是自己的錯覺,頭暈犯困,貓安安靜靜。
回想和貓的相處,她并沒有什麼獨自照顧小貓的經驗,在網上看别人家的小貓大概學一些皮毛。傀夫人的說法是“你不曾拯救過它的命”,叫謝水流一陣猜想,而此刻她已經可以确認了,這隻貓不是貓,是生還是死,她也說不準。
當這個念頭在心裡紮根時,原先看貓起伏的肚皮此刻也歸于平靜,這隻貓無需呼吸,真相就像火災殘樓一樣在眼前鋪開,謝水流掀開被子閉上眼,貓跳到她床頭,肌肉是柔軟的,她掀開被子,貓一如既往不會鑽進來,隻在她枕邊蜷縮起來閉着眼,像是和她一起睡。
發燒的人睡覺總是不踏實,身上冒虛汗,又仿佛夢魇着,腦袋昏沉。又是一個接一個的空白夢,做了些什麼内容的夢,轉到下一個的時候,前一個就被橡皮擦掉變成了空白,等天亮她終于掙紮醒來,腦海中隻剩下一個夢。
在下雨,夢裡雨聲淅淅瀝瀝,她撐着傘站在一條漆黑的十字路上,前面似乎有很多人,但她追不上,也似乎無意去追,那些人的背影深深淺淺,像稀釋的墨點,一點點消散,最後走着的一個,是個男孩,背着手扭過頭,仰起臉停下。
自己也停下,傘忽然破了,雨水潑到身上,她覺得身上非常黏膩不舒服。
那個男孩在叫她,他說的是:“林栖之。”
然後她就醒來了,醒來的半分鐘内,這個夢還記得很清楚,當她意識回歸,打算摸床頭的杯子喝口水時,那個夢就飛快地消散了。
她呆愣了幾秒,也忘記了自己要回想什麼,愣愣地起來喝水,看看時間,早上七點半。
又找貓,貓在沙發上趴着,聽見她的動靜隻是擡了擡耳朵。手機有消息傳來,是昨天晚上的,之前兼職的人說她怎麼忽然不幹了之類的,又說這破班兒愛誰上誰上,問她接下來怎麼辦。
謝水流回了消息,接下來她也不知道怎麼辦。給李姐發消息,她好點了,等李姐時間方便,一起去下一個場景附近試探試探。
翡翠雅居4單元2号樓1405,這天是個星期一,工作日,不知道會不會有收獲。李姐說今天沒空,明天。
謝水流去蒸了個雞蛋和包子,坐下思考,她總覺得自己遺忘了什麼,遺忘了一些很重要的線索和細節,但她實在想不起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發燒把自己腦子也燒糊塗了。還沒吃早飯,李姐又來了。
“Your身體 OK了嗎?”李姐拿着體溫計就往她胳肢窩塞,她無力掙紮,安分地等李姐把體溫計拿出來,“三十七度五,還在燒……後天吧,後天再去那翡翠雅居。”
謝水流點頭,沒有勉強。
廚房熱氣蒸騰,李姐把早飯取出來給她:“說起來,我也琢磨了,你說你這貓會不會被别的貓鬼附體了?還是說咱們看見的又是一些湊合的幻覺,其實你每天又抱着個屍體?”
“不知道。我也沒想清楚。同時做吧,一邊去看看那個翡翠雅居是什麼情況,一邊等守村人回來時,把貓帶過去,說不定不用進入那什麼場景。兩手抓吧,先按‘需要去場景裡’這個情況準備着。”
謝水流咀嚼着吃包子,木然看向已經跳到櫃子上的貓,貓優雅地端坐着,目光幽深。
李姐有感而發:“其實寵物吧,養久了真是有感情,有時候你就感覺它跟個人似的……”
說完,就停了停,咳嗽幾聲,發覺謝水流看她,于是繼續說:“我以前養過的那個狗,你也知道,一隻拉布拉多,小時候真是讓人操不完的心,陪久了,好像越來越聰明了,也知道你和它說的什麼意思,你也越來越舍不得它。十二年啊……跟我孩子似的,結果一轉臉,讓人偷走了,再也沒找到。”
謝水流不知道怎麼安慰,把臉靠在李姐寬厚的背上。
“不管什麼東西,相處久了就有感情。你養貓,我高興,但你跟我說它有古怪,我也替你傷心。你要不要多愛幾樣?養個鳥啊,狗啊,小耗子什麼的,把愛攤薄點,多愛幾樣?到時候再出去上班,猛地沒了一個,也不至于完全垮了。”李姐進入正題。
“我有李姐呢!”
“我馬上就五十九了,六十老人。到時候死你前頭……你未雨綢缪着點,多愛幾樣,搞個對象,追個星,培養個跟以前不一樣的愛好……”
“那不一定,你身體好,我身體這情況……”謝水流随口一說,被李姐一巴掌拍腦袋上。
“還想着你那殉情的事兒呐?”李姐大翻白眼,謝水流愣了愣,搖搖頭,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不說什麼又憋得慌,嘴巴張開好半天,雷聲大雨點小地說了句:“不是。”
“你倆不是那種關系?”
“不是。”謝水流答得很快,眼皮垂下去,再擡起,定定地看着李姐,重複了一遍,“不是。”
李姐:“不是就不是,瞪我幹什麼?吃藥去!”
“我也不清楚……我不知道對闵瑜是什麼感情,我覺得她是我的家人,如果有一個共識,那就是……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知道我是因為太怕失去,還是真的有那方面的想法……我不明白,所以也一直沒能說出來,我一開始覺得那是遺憾,但這些日子,我越來越慶幸。我慶幸自己沒說出口,沒把一切都毀了。”謝水流聲音很低,她想要向李姐把這件事傾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