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水流趕在初一這天,也就是第二天去了居委會。不知道為什麼,每次打定主意要帶李姐去的時候,李姐總是有各種非常合理的理由可以不去,而自己也有非常合理的理由,不帶李姐也完全可以……或許這也是“不撞鬼”的表現之一。
先前她有點忐忑不安,和李姐說了之後,哪怕李姐沒有提供實質上的支持,精神上的支持已經把謝水流的勇氣都擠出來,去居委會像是去什麼真正的居委會似的自如。
李姐給她發了好幾條消息,是昨天李姐見縫插針地拍的黃麗丹的圖,過生日的時候一群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給了李姐很多可乘之機,她簡單看了一遍,就是黃麗丹的愛心便當,鮮花,蛋糕,工位,當天穿的也挺普通的,她看不出什麼線索。
帶上貓,以防萬一還是給貓加上了背帶,另一頭扣在自己腰帶上。一踏上居委會的土地,她就把貓塞進外套裡,讓貓趴在自己胸口。
沒有帶其他鬼信物,這隻貓也是頭一次來,謝水流警惕着,躲過趴在車窗外的手印,拿出黑色手機直接去守村人的樓層,進電梯刷了一下,走進白霧中。
謝水流忽然胸口一疼,四周有不少惡意窺探的眼神,但似乎因為守村人在,保持着基本的克制。
她拉開衣領,貓探出頭,正在往外掙紮,剛剛那一爪子就是透過毛衣狠狠撓她一下,幸好穿得厚,不然她懷疑小貓在挖她的心。
佝偻着讓胸前衣服空出一些距離:“别别别,我知道這地方玄乎,我也不願意來,正常人誰來陰間啊……但有的謎題确實也需要問問,我去咨詢一下工作人員。”
貓聽了似乎還有點生氣,撓着她的肩膀奮力逃開,她死死拉着牽引繩和貓拉大鋸。雖然她虛弱無力,但對手也隻是一隻八斤重的小貓,她還是有點力氣,被貓撓了一下兩下五六下,她還忍着,挂着臉上的血痕把貓制服了,脫下外套把貓包裹成一個大粽子,貓臉上顯出極其怨毒的神情。
她不由得有點猶豫,這張貓臉上的神情無論如何都叫她覺得眼熟,答案呼之欲出,但她有點不敢相信,索性繼續往前走,打算等看到守村人之後問個究竟,剛走沒兩步,貓掙紮着大叫了幾聲:“喵喵!”
謝水流停住,這兩聲不是貓叫的,倒像是人叫的,她端詳貓,終于把心裡那個離譜的,莫名其妙的,荒唐的,不敢相信的答案問出來:“林栖之?”
她第一次看見貓翻白眼。
貓:“喵。”
“所以……你……”謝水流還有很多話要問,此刻智商占領高低,咬住舌尖把問題壓縮扔在腦後,隻問,“你現在的樣子,不能見守村人?”
貓點頭。
謝水流明白了,抖開外套:“上來。”
貓跳上她胸口用指甲勾住毛衣,她拉緊外套轉身就走,一路往外跳到車裡發動引擎,貓鑽了出來,露出一顆頭,毛茸茸的腦袋挨着謝水流的脖子,她險些開不好車。還好林栖之個性也不愛搭理她,爬上脖子隻是為了蹬上頭頂,爬到後座,後視鏡裡,一隻貓端坐着,舔了舔爪子。
謝水流忽然停下車,距離居委會有點距離,但也就是一腳油門的事情。她沖後視鏡說:“我有幾個問題,我知道你說不了話,如果是,你就喵,如果不是,你就喵喵。行嗎?”
林栖之猶豫了下,貓眼眨眨,舉起右爪,招财貓一樣劃拉三下。
“三個問題對吧?诶等下我現在問的這個不算啊。”
“喵。”林栖之同意,謝水流警惕。
“在這隻貓原主死後,它再睜眼,那時就是你了,對嗎?”
“喵。”
果然。謝水流印證了自己的猜測,當時有兩個問題,一個是林栖之忽然消失去了哪裡,因為按理說林栖之的能力也能在外面留個片刻,但就是消失得像泡沫,無影無蹤;另一個就是貓忽然死而複活,以一種驚人的生命力迅速長起來,像發面饅頭一樣茁壯有力,短短一個月,已經長成踩她一腳她會疼的程度了。
她不難把這兩個事情揉在一起去想,隻是貓和人不同,她自己就輕輕否認了,但最近貓身上越來越多流露出林栖之露出過的神情,而自己也因為觀察别人的生活細節而越來越注意自己的生活細節,這才終于把這個荒謬的可能性拿出來。
貓會吃飯,會拉屎,喂奶的時候會掙紮,俨然就是一隻普通小貓,是漸漸長大,才露出端倪。
她沉默好一陣沒問第二個問題,開車回家,心裡翻滾着很多念頭,最後也咽回去了。
她真讨厭林栖之,她喜歡闵瑜,闵瑜屍體一碎,林栖之出現了,她喜歡貓,一轉臉,貓其實早死了,出現的又是林栖之。她真該恨,但又說不出來,生死好像就是這麼回事,“生”是得到,林栖之讓她短暫地得到機會,以為闵瑜在,以為貓活着,這一切都是虛假的“生”,背後是殘酷的死。
林栖之又确确實實地讓她“得到”了那段光陰,她不能說那是假的。
過去,問了。林栖之出現在貓身上的時間點。
現在,也問了。對方不能以這副樣子出現在守村人面前,也呼應當初竹節蟲說的話,灰色地帶,民不舉官不究,但她要突臉上去,恐怕結果不會好。
問題又緊緊限制在答案隻能有“是”和“否”兩個回答的範圍内,她篩了又篩,半晌,隻把問題限制在場景裡:“所以,貓不是一個鬼信物,是因為你的魂兒存在。如果你不是在貓身上附體,我就可以把貓的屍體交上去,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