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踏入這個房間,以謝水流的身份,一切仍然沒有發生變化,灰塵落在窗台,地上的被子褶皺如初。
無猜的腳步聲在門外響着,小孩子踱步,因為步長太窄,顯得頻率很高,噔噔噔,像是在敲門,謝水流沒有敲門就打開,回頭對無猜比了個噓,輕輕關上門,把外頭的聲音隔絕起來,咔哒一聲。
在房間的一角,血紅的裙子猶如液體,流淌出去,裙擺下是一雙正在漸漸染紅的白襪,兩隻纏着紅色繃帶的手虛搭在腳尖,鞋尖朝牆向内,像個委屈的小姑娘在罰站。
林栖之蜷縮在角落裡,長發散落,遮住被繃帶纏着的臉,血順着發絲滲出來,彙聚在發梢,輕輕流入裙間。
房間裡的血腥味濃重,謝水流的鼻子不大受得了這麼濃重的氣味……但她已經是鬼了。她搓搓鼻尖,慢慢走到林栖之跟前,蹲下。
“我們談談吧?”
紅衣厲鬼發出一聲冷笑,輕輕擡起頭,從頭發縫中看她,繃帶不知道什麼時候解開一些,露出一雙怨毒的雙眼。
“滾出去。”
“你想讓我滾出去,那為什麼會給我開門?”謝水流指指被自己關上的門,再回過頭,林栖之似乎擡手想掐她,卻又重重放下了,恢複了那個蜷縮起來的姿勢。
“你在我的身體裡時,發生了什麼事?”謝水流蹲得不舒服,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盤着腿,這下她和林栖之視線平齊,林栖之的眼神收回去,繼續把臉埋在膝蓋中。
林栖之不說話,謝水流轉而看向她的襪子:“因為奪舍我,你還是會受罰,對嗎?”
她得不到回應,林栖之保持沉默,仿佛襪子上不斷蔓延的血和她無關,接下來所謂的“受罰”也無關,面前這個人說什麼也無關。
“這下真的混得不如山村老屍了,”謝水流歎口氣,“不高興也是正常的,我送上門來了,你吞噬我算了,這樣還解氣……”
“你沒有做什麼。”林栖之說。
謝水流笑笑,看來還是有談談的空間的:“你是紅衣厲鬼诶,想殺人就殺了,怎麼還管我是不是做了壞事,隻殺壞人的話,你就是聖人了,我要替你鳴不平的。”
林栖之的沉默給謝水流一種信号,她心裡非常害怕,卻又有一種詭異的直覺,她有許多話想說,卻不知道從什麼切入點合适。按理說,林栖之冒充過她最親近的人,冒充過她,冒充過她的貓被,她也當過林栖之,兩個意識猶如橡皮泥一樣糅合在一起過,但這樣面對面說話卻還是第一次,以彼此真實的模樣,她反而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半晌,她試探着把手放在林栖之的頭發上,對方微微發抖,卻沒有躲開。摸一隻毛茸茸的鬼就像摸冰涼的玩偶,她想摸摸頭,又不敢,對方不是無猜這樣的小孩。手指微動,撥開林栖之遮臉的長發,露出那滿是血繃帶的臉。
林栖之擡頭甩開她的手,語氣平靜:“你想打我就直接打,我不會還手,也不吞噬你,我的命運已經定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是免死金牌嗎?”謝水流的動作加重了,兩手合作,把林栖之的頭發撥到耳後。
“你不是見過我長什麼樣嗎?你自己照照鏡子不就好了。”林栖之語氣不善,繃帶的縫隙中,那雙眼仍然散着恐怖的怨恨。
“其實我們長得不像,”謝水流松手,兩手都沾滿血,她學着林栖之的姿勢抱腿坐定,兩手耷拉下來,歪頭看着紅衣厲鬼,“我認真想過這件事,我們的性格很像,但也不太像……總之,我大概是你的平替版,沒有你漂亮,也沒有你耐看,也不像你那樣是好人,關鍵時刻,我心裡有一些很幽暗的東西蠢蠢欲動,比如我很希望你借我的身體殺柳靈傑,這樣肯定比我自己去殺柳靈傑罪孽輕一點。我想去解氣,一口氣把屋子全燒了算了,卻又隻敢縮在你的身份後面,我很虛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