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香萍有點發困,還好打的這趟車司機是女的,車裡香香的,卻讓人犯困,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是司機把她叫醒的,司機的頭發看起來像個女殺手,劉海該剪了,她心裡嘀咕着,慢吞吞地下車回家,正好朋友約她打麻将,她立馬來了興緻,轉頭去了棋牌室。
今天手氣不是太好,撞鬼了似的,每次都是給别人點炮,她一邊搓麻将一邊心裡嘀咕,看牌桌上的其他人都不太順眼,大輸特輸,她心情不快,回去之後草草收拾一下,隻背了兩個單詞就睡下了。
清早起來,她想起謝水流好像還很需要她照顧,謝水流前段時間不知道怎麼忽然開竅了,約了個男的出門玩,結果那男的不懷好意,偏偏自有天收,被石頭砸死了,謝水流體質弱,當場吓得撅過去了,好幾天都沒醒,醫生也診斷不出個什麼,她就把謝水流接回來休養了。她得過去看看。
她自己也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她和謝水流關系就這麼好了,謝水流很放心讓她這個房東随意出入自己的房間。真是沒警惕心,還好她李香萍是正派人,進門都是事出有因,她來給謝水流翻翻身,别長了褥瘡,再活動活動手腳。
人還沒醒,皺着眉頭像是做噩夢。李香萍在旁邊端詳一會兒,小姑娘年輕的時候總是好看的,自己是老了。她端詳謝水流,啧啧啧地搖頭:“我可不要當你媽,我是你的美兜媽,不是正經媽,你好好自己起來……你起來我給你炖個蘋果雪梨湯,壓壓驚。”
話是這麼說,人家昏迷着,當然也聽不見,她把謝水流翻個身,在醫院的時候擦過身了,這會兒她就擦擦手和臉,還有脖子,把人翻轉過來,再摸摸手指尖,指甲還長長了,她去摸指甲剪來,順帶研究謝水流的指紋:“哎呀,一二三……五個簸箕,五個鬥,還行,挺平均,該省省該花花,還能把我的錢還上。”
剪完指甲,她照着醫生的囑咐給謝水流活動四肢,一趟下來也算熱身,她一邊搓謝水流的胳膊一邊換着法兒地說快點起來吧,謝水流呼吸平穩,像是賴床不起,李姐嗤笑一聲:“等我生病了,你也得這麼伺候我啊?算了,我要是真成了這樣,你把我安樂死了。”
做完這些出門去跑步,她想吃謝水流做的早飯,比外面的少鹽少油還好吃,真是被謝水流把嘴巴養刁了,她自己過去難道不做飯?沒了謝水流就不愛吃了?她還記得有段時間,謝水流跟做鬼似的,莫名其妙就關注上社會志願活動了,為此還和她盯梢翡翠雅居的一戶人家,她還懷疑人家虐貓,最後也不了了之,那段時間吃得可真是不錯。
雖然她内心深處覺得謝水流和“社會志願活動”不太搭,但仔細一琢磨,又覺得很合理,闵瑜去世後,謝水流那麼消沉……通過幫助别人找到自我價值,也是一種治愈的方式,謝水流适合那種方式,但這孩子心思細,愛内耗,到時候肯定容易被别人影響,不過也沒事,肯往外走,和其他人有所聯系,就比關在黑屋子裡尋死覓活的好。
光想謝水流了!她忽然一停下,忘了把單詞機戴上了!
她又折返回去取,她已經養成了跑步的時候學習英語的自律習慣了!
剛回家,她忽然聽見鍋鏟碰鍋的聲音,這棟樓到現在還沒租出去呢,現在不好租了,她也懶得溝通,降租也行,隻不過她現在是租也可以,不租也可以,謝水流之前建議她租,她這不還沒來得及發布什麼租房信息麼……那這聲音隻有可能是謝水流的!她從窗戶往外看,謝水流的窗戶打開了!
她連忙跑上九樓,咚咚咚:“謝水流!你醒了嗎?me!your美兜媽惹!”
喊這一嗓子也是給自己增加點積極心理暗示,萬一是自己餓了在這兒幻聽?
然而不是幻聽,門開了,謝水流像個軟骨蟲似的貼在牆邊,懶洋洋地朝她笑:“Good morning!我親愛的李姐!喔我的上帝啊,這麼早你已經跑步回來了嗎?”
“什麼鬼腔調!你以為我是你?我早上還給你搓臉了呢,我給你剪完指甲才去跑的……你什麼時候醒的?”
“剛醒來,有點餓……想做個意式烘蛋結果有點想不起來怎麼做了,就拿速凍餃子弄個煎餃,胳膊沒力氣,拿出來的雞蛋砸地上了,還沒收拾呢。”謝水流直起身子,看着就腳步虛浮,李香萍白她一眼,從後頭摟住她的腰放在沙發上。
“我弄吧,你坐會兒,你下回,唉,要是下回跟朋友出去玩,跟我打個招呼,萬一有什麼,我還能接應你,别再像這次似的。”
“好~”謝水流乖得很,舉起手看指甲,李姐真是不擅長照顧人,怪不得她醒來之後覺得指甲刺撓,要麼剪得過短,要麼豁口了。
廚房裡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響,李姐雖然不會做烘蛋但李姐會做雞蛋羹,聽動靜就知道了。
今天還吃什麼?她一邊聽着動靜,一邊懶洋洋地窩在沙發裡嗅着氣味。
雞蛋羹,冰花煎餃,沒蔬菜嗎……啊,李姐在擦胡蘿蔔絲,出去了……回來了……端着剩飯……蔬菜粥,懂了。她感覺自己軟綿綿的,躺在沙發裡惬意而自在:“晚上我想吃酸湯龍利魚……”
李姐的聲音很輕快:“行,祝賀你大病初愈。說起來,警察之前還來過一趟,讓你醒了之後要聯系他們,弄完這些事,正好出去吃,我再帶上健胃消食片,多吃點。”
謝水流感覺力氣回來一點,慢慢走向廚房,靠在門邊,水開了,蒸汽漾出來,李姐正在忙碌,讓她趕緊回去坐着:“以後有的是時間你給我做飯,你今天享受一回病人待遇,去坐着吧。”
她微笑着說好,卻仍然不走,出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恍惚做夢,一切都變得不同。
能在今天就重新鑽回自己的身體裡,這個進度這麼快她也沒想到,還是多虧了林栖之。
在無猜說出那句猜測之後,她也莫名地心裡一抖,就像朋友開玩笑時對方忽然說一句“你後面有人”,明知道沒譜,卻會控制不住地被吓一跳。事情本來是确定的,她相信那是一場天災,但,從惡意的角度想,林栖之的确有那種超自然的能力,而且這幾次也特意給她展示過了——用繃帶把東西舉起來扔出去。
剛一想,她就被自己逗笑了,她還真是有點怕林栖之,總也忘不了那個壞的可能,以至于都有點失去理智了,她明明已經有點确認了。
在李姐到居委會之前,在那天她對林栖之大放厥詞還大聲嚷嚷之後,并沒有去找竹節蟲或者傀夫人之類的工作人員,她喊得足夠大聲,對方願意來就會來,不願意,她也無法強求什麼,畢竟是受害者,原諒也是有限度的,她不會為林栖之奔走到那種份上……嗎?她會,隻是在她沖去找工作人員之前,林栖之就露面了。
一隻襪子變成了紅色,另一隻仍然是白色。
還有餘地,距最絕望的地步,還有一隻襪子的距離。
她是被林栖之拖出大樓的,對方似乎覺得她丢人現眼,在不用遮掩,裝作和善可親之後,林栖之選擇用這種粗暴的方式拖着她行走,繃帶捂住嘴讓她别說話,再纏着四肢讓她不能掙紮,林栖之越捆越熟練,而她,也接受了這個事實,并不掙紮浪費力氣。
走出很遠,林栖之把她撂下了:“我利用我的職務扣押闵瑜的檔案,扣押她的申請是為了避開官方的注視,使我披屍體的事晚一點暴露。”
這是罪狀交代嗎?謝水流認真聽着。
“我被免職了。”
“哦……”
“我意圖逃離居委會,奪舍活人身體,因犯罪中止和……當事人諒解,我被免去一半刑罰。”
“我就說不至于那樣,還有機會的。”
林栖之沉默很長時間:“你不應離開無猜的保護,跑去讨什麼說法,現在我接替保護你,直到無猜找過來。”
“謝謝啊。”謝水流倒是大度。
她倒不是對林栖之既往不咎,而是另有事相求,她作出一個自己也很忐忑的決定,為此讓王墨回在十五把李姐騙過來,為此還提前叮囑無猜到時候如何演戲……但還有一個關鍵的部分很難做,就是她如何不借助鬼信物回到自己的身體。
王墨回一個徘徊者雖然知識豐富,卻的确不懂具體流程,隻說鬼或許知道。她就去請教,無猜不懂這個知識點,李小個更不懂,趙馨然的理解是人格侵占,更是不搭邊,為了這種事去找鬼差的話,總覺得不是最優選擇……
她隻好找林栖之。這位是專家。
現在林栖之來保護她,一時半會兒不會把她扔走,她組織一下語句:“我能不能請你幫我個忙?”
林栖之看她。
“不借助鬼信物,我要如何回到我的身體呢?你可以教我一下嗎?我畢竟還活着……”
林栖之很不解,繃帶下的眼神裡寫滿鄙夷,仿佛在質疑她居然還相信這個騙子,就不怕被利用第二次被奪舍嗎……謝水流能看出大概這樣的心理活動,想解釋什麼,又覺得沒必要,索性很光棍地一攤手:“你就說你幫不幫我吧?”
“自以為是。”
又是這句話,之前都是看貓在手機上敲,聽見本尊說出來,謝水流還覺得怪怪的,也有點不好繼續開口。
隻是如果不求林栖之,她就得求助官差了,這事兒太難開口了,她是真的很希望能作為徘徊者生活下去的同時,讓李姐完全免去後顧之憂,李姐年紀大了,哪怕說“不撞鬼”“沒影響”,她可還記得那冥币的事兒呢,怎麼能算不撞鬼呢?傀夫人什麼意圖,她也不敢揣測……從林栖之場景裡出來之後她就覺得傀夫人深不可測很吓人,如無必要還是不要打擾了,何況自己還沒帶甜食。
于是硬着頭皮說:“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也很讨厭柳靈傑的份上。”
“我知道你的意識。”
“是吧?我和你是一夥的!”謝水流趁機說,林栖之又冷笑:“我不是。”
“别這樣,你就看在我以德報怨的份上教教我,行不行?”
“呵呵。”林栖之距離她好幾步,大概是安全保護的最遠範圍,繃帶裹着臉也遮掩不住譏诮的神情,謝水流也有點被打擊到了:“你就看在你當貓的時候我辛辛苦苦給你鏟屎,我去吃烤肉還給你特意點一盤,你不能獨立吃奶的時候是我用針管——”
繃帶堵臉了,謝水流放棄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