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之前拓展操作台體積的時候,怎麼就忘了裝個台階呢?——面對光滑的操作台側面橫豎爬不上去的伊微内心内牛滿面,但偏偏又不能表現出來。正在撓頭時,身旁突然降下一隻金屬巨手,擡起頭就看見擎天柱關切的面孔:“上來吧,我帶你上去。”
“呃,哦……謝謝啊。”伊微有點不好意思地跳到了擎天柱手上,高大的領袖直起身把她放到了操作台上。伊微在操作台上站穩後,再度擡頭看向擎天柱,“就像我剛才說的——擎天柱,你在擔心什麼呢?”
“我并沒有……”
“别在我面前說這種話。”伊微朝他露出了不贊成的目光,“你自己肯定不知道在看到那段訊息的時候,你露出了什麼表情。我本來以為你隻是因為蕾蒂特星上可能發生的災禍而聯想到了自己星球上的戰争,後來看你的樣子好像又不隻是這麼回事兒。帶着一個滿腹心事的船員處理事務不是我的習慣,所以說說看吧,你一直在想什麼?”
“我……”在别人面前剖白自己對于擎天柱而言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他最終還是開了口,“你說的沒錯,在一開始,我确實是聯想到了塞博坦上的戰争。但後來我意識到,蕾蒂特星上的境況讓已經絕望到,讓那裡的族群認為毀滅亦是解脫,可是他們仍然未能逃出蕾蒂特星。我沒辦法不去做這樣一個設想:若不是早已發展出太空航行,我們極有可能就是另一個蕾蒂特,在無窮無盡的戰争中消耗殆盡,直至徹底困死在母星上,也不會有人再記得我們。
“另外,蕾蒂特現在所展現出的,與塞博坦的關聯也讓我隐隐有些恐懼。從求救語音中判斷,蕾蒂特星的戰争開始應當遠早于語音發送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是否意味着,蕾蒂特的戰争與塞博坦也有關系,如果真是如此……”擎天柱有些沉痛地低下頭,“我們族群内部的戰争,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其他文明種族牽扯進來……這是我無法接受的,我不知道該怎樣彌補他們所受到的創痛。”
在擎天柱述說的過程中,伊微一直安靜傾聽着。直到最後一個字落地,她才歎口氣:“好吧我大緻明白你在糾結些什麼了……勸人不是我的長項,所以你是想我理性分析,還是感性勸導?”
擎天柱原本情緒沉重,結果被她這一番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發言攪和得沉不下去了:“……什麼?”
“理性點分析呢,其一是蕾蒂特使用的閃頻語屬于塞博坦的上古技術,但按照你們對蕾蒂特近乎于零的了解程度來說,就算蕾蒂特與你們有過交集,極大概率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在還不太清楚蕾蒂特上的智慧種族到底是長生種還是短生種,如果是短生種,那就更和你們這一代沒有關系。
“其二是文明從某些方面來說是很堅韌的東西,純粹的戰争其實是文明自我内部調整更疊的表現,能夠摧毀一個文明的幾率不大。按我以往的經驗,更有可能是他們接觸甚至使用了某種目前無法駕馭的強大力量,或是遭遇了某種突發性大規模災難,快到來不及反應,才會導緻文明的整體覆滅。而且文明與文明之間亦有差别,所以大可不必強行代入。”
“如果感性點說的話……”伊微笑了笑,“宇宙間星系萬千,能孕育出智慧生命的行星不知凡幾,文明的生與滅如潮漲潮落。有些文明堅韌到扛過一次又一次滅世天災後終究奔向群星,有些文明連星星都還沒見過就在無聲無息中毀滅,這在宇宙中都不是罕見的事。而我們沒功夫為每一個文明悼念,所能做的就是盡量跑快一點。如果能救就救一下,不能救的話就帶走它的曆史,讓這些曾拼命掙紮過的名字不要徹底消失在宇宙中。”
“這就是時空管理局,這就是審查官。”
飛船進入超光速巡航模式,舷窗外的星光時而因紅移-藍移現象扭曲成無數狹長的光帶,時而又在高速行進中消失無蹤。擎天柱看着眼前面色悠然的碳基女孩,時明時滅的星光在她臉上閃過變幻莫測的光影。“你和渡鴉女神都說過,你曾在另一個宇宙就任了三年審查官。”他問,“這些是你時常經曆的嗎?”
“是,也不是。”伊微回答得有些模糊,“如果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跟你講講我在另一個宇宙的工作經驗。”
“當然,我很想聽一聽。”
主控制室艙門的開關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爵士和大黃蜂回到了這裡,手裡好像還拿着什麼東西。
“審查官,你飛船上怎麼還有做這個的?”爵士笑嘻嘻地問,将手裡的東西放在操作台一側的空置平面上。伊微定睛一看,頓覺兩眼一黑:那是個自帶霓虹燈散射效果的擴音音響。
“别問我,我也不知道,倒不如說你打哪兒翻出來的這個玩意兒……”
“我們在後面一個看起來像是工程房的屋子找到了一台儀器,配備AI說可以做出我們任何想要的設備。”爵士用大拇指指了指後方,“我們就稍微試了一下,想不到還真讓它做出來了。”
“我去……我想起來是哪個儀器了,确實是可以制造一些小型設備,不過我之前從來沒用過那個玩意兒。”伊微捂着額頭,頭一次意識到哪怕是作為船長,自己對這艘飛船的開發竟然還不太夠。
“注意,注意,即将到達目的地。”數據終端突然發出聲響,衆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飛船頂部發出輕微的嗡鳴聲,艦橋外扭曲的圖景重新回歸正常。兩塊明亮炫目的光斑打在弦窗上,一塊屬于稍遠處的恒星,另一塊屬于更近處的……一顆行星。
蕾蒂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