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蓁聞言皺緊了眉,加快了腳步往裡走。
院子裡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她走在這裡,腦海中自動閃現兒時記憶中的場景,有些恍惚。
她爺爺曾經在那棵不知樹齡的銀杏樹上給她綁過秋千,海棠數每到春天就開出一樹粉色,葉母畫出樹的枝幹,小小的她拿着毛筆在上面點花瓣。
她一路走着,就像穿過時間的長廊,那些泛黃的記憶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進了正院,她的視線遠遠落在門廊下,葉風行歪在竹制搖椅上,閉着眼睛有一搭沒一搭地晃着。
他花白的頭發淩亂地散着,眼下的青黑非常明顯,黑色松柏暗紋的羅質上衣皺皺巴巴地套在消瘦的身體上,空蕩蕩的。
葉蓁蓁一瞬間甚至不敢相信這就是記憶裡那個雷厲風行、西裝革履的葉老頭子。
他以前是個多麼講究的人啊,西裝永遠筆挺,領帶和襯衣的顔色都要精心搭配。
他今年甚至還不到五十歲,頭發卻已經白了大半。
這形象倒是和她前世的爸爸幾乎一樣了。
她前世忽然暈倒,被确診癌症晚期,醒來時睜開眼就見爸爸媽媽一夜之間黑發白了大半。
葉蓁蓁站在廊下,說不清心中激蕩的情緒是心酸還是憤怒,眼圈一下就紅了。
顧庭深上前摟住她的肩,輕順她單薄的脊背。
“走吧,讓他睡會兒。”葉蓁蓁上前把葉父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随後緩步去了東廂的書房。
“何醫生最近來過嗎?他最近有沒有去體檢?”葉蓁蓁先問道。
“前段時間到了例行體檢的日子,怎麼說他都不去。何醫生過來給他把了脈,勸他好好吃飯,不要多思慮,給他開的藥調理身體,可是,他根本就沒吃。”王林說起來直歎氣,“唉,天天的失眠,還不肯好好治療,誰也勸不動他啊!”
“您照應着,我先帶楠楠去後院。”葉蓁蓁越聽越皺眉,不願打斷葉父難得的睡眠,先起身帶着顧庭深和顧思楠,去了後院。
葉家老宅比一般的四進院子還要大,後院經過改建後,面積不比正院小多少,院子裡種着一顆桃樹,枝繁葉茂,長勢很好。
“我小時候跟着爸爸媽媽住在正院,長大後,三進院重新修葺,我就搬來了這裡。”葉蓁蓁拉着顧思楠邊走邊說,“這顆桃樹,是我出生那一年,我爺爺種下的。”
顧庭深在她身後走着,聽見這句,腳步頓了頓,拿出手機對着這棵樹拍了張照片。
顧庭深和顧思楠跟在她身後把整個三進院轉了一遍。
這個三進院和前面的正院幾乎是一樣的規格,隻是略小些。中堂的擺設較正房更舒适随意些。太師椅上都是繡工精美的靠墊。
屋子裡到處都有她兒時的照片,各個年齡段,不同的背景,不同的表情,一樣的可愛又古靈精怪。
顧庭深默默跟在她身邊,看着眼前充滿生活氣息的房間,想象着小小的葉蓁蓁在這裡慢慢長大,像是跟她一起走過了舊日時光。
他忽然感到遺憾,近8歲的年齡差,使得他們幼時幾乎沒有交集。
那個小小的可愛女孩是怎麼一點點成長為現在的葉蓁蓁,他隻能從照片和别人的講述中了解,再也無從參與。
西次間是書房,博古架上擺放着各個朝代的瓷器、文玩,靠窗一張大桌子上,文房四寶俱在。一張鋪開的宣紙被和田青玉的鎮紙壓着,上面還有畫了一半的竹子,仿佛作畫的人随時都會回來。
桌邊的青花纏枝蓮卷缸裡插着幾個畫軸,和幾枝幹枯的蓮蓬,頗有意趣。
葉蓁蓁滿臉怅然地用手一一拂過,這裡被打掃地很幹淨,沒有絲毫陳腐氣。
隻是陪着她作畫的人早已不在了。
“中午睡一覺,下午媽媽教你畫畫好不好?”葉蓁蓁不想在顧思楠面前多作傷感,打起精神笑着說。
顧思楠很乖地點了點頭。
東次間是她的卧室,房間改動更大,地上鋪着厚厚的羊毛地毯,整面的落地窗取代了傳統的窗戶,讓屋子裡采光十分充分。
金絲楠木的架子床上寝具倒是現代氣息十足,床上還擺着許多大熊貓、小熊貓玩偶。整個屋子帶着濃濃的少女風格,兼具了中式的典雅和現代的舒适。
東廂是客房,西廂房被改造成了陽光房,有三面牆都是單向玻璃,外面看不到裡面,從裡面卻可以觀賞院中的景緻。
房間裡也鋪着地毯,一張可坐可躺的寬大布藝沙發,地上放着厚厚的靠枕,有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的書架,上面的書都帶着翻閱過的痕迹。
書架邊還有一個搖搖椅,可以想象秋冬時節整個屋子陽光普照,躺着這裡會是多麼惬意!
今天是雨天,隔着玻璃看着外面的雨幕,也别有一番情趣。
“喜歡嗎?”葉蓁蓁問顧思楠,“我小時候最愛這裡,白天曬太陽,晚上看星星。”
“嗯!喜歡!”顧思楠眼睛亮亮,那個搖搖椅看着就舒服得不得了。
“後面還有個小花園呢,等下午我帶你們去看看。”
顧思楠找了本書,挑喜歡的地方坐下,安靜地看了起來。
“我去看看老頭子醒了沒。”葉蓁蓁湊到顧庭深耳邊說完,轉身就去了前面。
顧庭深點點頭,目送她出門,想了想父女倆可能需要說說話,到底沒有跟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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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蓁蓁剛穿過抄手遊廊,就見葉父風風火火地往後院去,兩人碰了個對臉。
葉風行看着女兒與妻子肖似的面容,有些怔愣。
太像了,跟蘇荷年輕時幾乎一模一樣,連衣服都是妻子愛穿的樣式。
“幹嘛呢,這麼着急?”葉蓁蓁看他站在那裡又高又瘦,像是風一刮就要摔倒的樣子,嘴上說着,上前要扶他。
葉風行聞言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袖,不讓她扶,堅持自己走。
面容再像妻子,骨子裡還是這個驢脾氣,一點都沒有蘇荷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