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莫老三擦了擦額間的汗,讪笑出聲,“咱這不是量大批發,有話好商量,好商量。”
“您若誠心收,便按照之前的價格。”平安輕笑接話,見莫老三又要開口,她揮手制止,盯着他眼睛慢聲頓道,“最近蓮子的行情如何,大家心中都清楚。”
跟聰明人說話,有些話不必說得太透。
見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平安方接着笑道:“若是可以,明日早上您就能拿到最新的幹貨,這于咱們雙方,都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莫老闆,您看如何?”
看着眼前這對一人唱紅臉一人唱白臉的年輕小夫妻,莫老三隻得将自己心中那些小九九暫時按捺在心間。
眼前這郎君提着麻袋虎視眈眈,他怕若是真談崩,自己就失了這先機。
“原價,自是原價,先前是我腦子糊塗嘴瓢。”
商人逐利,利益面前,先前的小摩擦哪裡算得了什麼。
于是兩邊将蓮子翻來覆去查看數遍,便将銀錢結清,約定明日清早再來此地繼續交易。
兩人喜氣洋洋在碼頭邊閑逛,平安正愁今日晚膳做些什麼好菜,就有農人提着一大網肥碩石蛙叫賣。
看着那麻麻賴賴的生物,木頭止步不前,一臉為難地望向平安:“娘子,你買這作甚?”
“吃啊。”
他當然知道,可,木頭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閉眼瞥頭,努力控制自己别将視線放在那些難看的東西身上。
等到自家娘子提着一兜光溜溜的蛙肉踢了他小腿一腳,木頭這才回過神來。
“娘子,好好地踢我作甚?”他揉了揉發痛的腿,臉上卻是笑得谄媚。
“叫你半晌沒反應,你看看我手上可還得閑?”平安一手提着筒子骨,一手拎着蛙肉,轉身笑問。
“來了來了。”木頭上前自然接過她手中物什。
這會溫度高,為着吃上新鮮菜,兩人買上菜後也不再逗留,隻一心往家中趕。
前些日子木頭在船頭望着河面遊過的魚連連感慨,爺爺便替他做了個長杆漁網放在船上。
一路上,兩人交替行船,他竟也趁這個功夫撈上好幾條魚。
如此一來,他就愈發得勁,連帶着平安一直劃船之事也被他抛到腦後。
“小心!”平安劃着劃着,便驚覺船身晃悠,她下意識便伸手拉住身側失控的源頭。
等視線回籠,她這才發現木頭已然半個身軀懸空船外,若不是她撈得及時,他今日怕是又要喝上幾口河水。
“嘿嘿。”木頭心有餘悸地拍了拍心口,對着平安連連谄笑,“娘子,可多虧了你,嘿嘿。”
說罷,又興緻勃勃盯着河面瞧,俨然是比平安還要财迷的架勢。
“注意安全!”見他絲毫不吸取教訓,平安無奈叮咛。
“好嘞!”木頭抄着竹竿樂聲應諾。
有木頭這個活寶在,行船路上平安從不怕枯寂,隻是苦了消耗過度的嗓子,每日回家都恨不得喝上一碗甜蜜的羅漢果枇杷膏甜水來潤潤嗓。
處理好的石蛙肉質細膩,白裡透紅,不可食用的内髒與頭部也早已去掉,平安回到家中也是省了事,隻需用清水沖洗幾遍,晾幹後抹上細鹽腌制。
一來可以讓蛙肉更有底味,二來也可防止肉質松散,在炸制過程中掉落。
喊木頭燒火,平安将兩邊鍋都支起。一邊放入水下入上午剩下的一些瑕疵蓮子肉,一邊則下入寬油,隻待油熱後慢慢炸制蛙肉。
随着稻草燃燒的噼裡聲響起,竈房内白霧漸升,熟悉的煙火氣随着高高豎起的煙囪在村莊上空飄散。
水尚未沸騰,油溫已至,平安用竹筷放入油鍋中試探,見筷子周圍已冒出細密的氣泡,平安便将一半蛙肉倒入。
隻聽得滋滋聲響,鍋中瞬間油花四濺,平安後退一步,将鍋蓋快狠準扣下,濺油聲頓時化為沉悶的噼裡聲。
做這蛙肉,隻要溫度控制得宜,不把蛙肉炸至焦黑。炸蛙肉不怕炸久,隻怕未炸熟。
這會另一側的水亦沸騰,則可下入薄油,将蓮子肉入水汆熟。
聽得油鍋中動靜漸消,平安将鍋蓋掀開,用筷子将蛙肉翻面。
雪白的蛙肉已然炸制得金黃發酥,隻待兩面炸透,便可撈出調味。
“木頭。”平安用笊籬撈出蓮子肉,“把這個搗成泥再給我。”
“小事。”木頭一手接過,還不忘在平安跟前表演個旋身耍帥。
仔細盯着竈火與油溫,小心忙活兩輪,平安總算将這些石蛙炸好。
被木頭碾好的蓮子泥這會也已然與糖、米粉粘合成團,上蒸籠蒸制。
等待炖鍋中的骨湯膠質慢慢析出,平安在一旁不緊不慢地準備石蛙的配菜與調料。
姜蒜辣醬是桌中常客,紫蘇與黃酒亦必不可少。
在平安看來,不拘是大江大河裡的魚蝦河鮮,還是小溪石縫中的田螺蛙鳝,能賦予它們靈魂的香料,紫蘇必須榜上有名。
正所謂:“有味使之出,無味使之入。”[1]正是紫蘇在烹饪這些食材過程中的作用寫照。
鍋中去腥香料與醬油一同爆香,高溫熱油使得這些香料的芬芳瞬間升華,在竈台中散發着誘人的濃郁香氣。
炸得四面金黃的蛙肉下入醬汁之中翻拌入味,待香氣再度彌漫,則撒入紫蘇提香。
待得蛙肉與紫蘇碰撞的獨特芳香傳來,便是下入青瓜、昆布的好時機。
出鍋之前,勢必再舀入幾勺骨頭湯與少許黃酒蓋蓋小火慢煨。
如此,也能将蛙肉中的晦物徹底消殺,骨頭湯的鮮香、黃酒的醇厚亦随着氤氲的熱氣慢慢焖入滑嫩的蛙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