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影幢幢。
柳在溪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手背“啪”的一下打到個東西,這才被擾到美夢幽幽轉醒。
誰料她剛要睜開眼睛,上半張臉便覆來一隻手,慢悠悠的要給她合上。
周遭沒有危機感,她睡着醒來感知到的都是安穩,因此現下這手的主人是誰,不言而喻。
“幹嘛。”她任由那隻手蓋在眼上,老實閉着,就也看不見床邊人的表情,隻聞其聲,這聲還半點不帶感情:“你既已睡了這麼多天,再睡下去也未嘗不可。”
話說的不太中聽。
但柳在溪已經悟了,她哼笑兩聲對着他側躺,眼睛還是閉着的,卻伸出手指在他身上用力地戳:“我懂,你又生氣了對不對……心眼是用芝麻做的吧,我睡得比你好也要計較。”
衛則玉被她怼得身子一歪,壓住那隻手,理論:“我是這樣的人?”
他問的應該是後半句,柳在溪做沉思狀,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不是,于是老實回答:“不是。”本來還想再繼續探究一下這話裡的深層含義,結果那人突然在她面前打了個響指,直接給她驚醒睜開眼睛。
“幹什麼。”柳在溪語氣不妙。
衛則玉也不怵,見她又恢複那股生龍活虎的勁,就放開她走到桌旁,說:“用秘寶破境不知道有無副作用,我怕你接二連三這麼幹,哪天沒有預兆的死了……”
他說話時倒了杯熱水,端着坐回床邊,遞給她:“畢竟你這倒頭就睡不省人事的樣子,挺唬人的。”
說的是那日在青雲山莊——
知道來的神秘人是柯無浪後,柳在溪瞅着手裡的短刀感覺不妙,本是要帶衛則玉逃跑的,誰料她忽然心頭一滞,動作僵在原地。
衛則玉托着她時說的什麼都聽不清,隻來得及給他囑咐一句“跟着他們”,然後就陷入沉睡。
當下她醒過來,見屋中陳設類似幾天前搭乘的飛舟,卻又比之寬敞舒适很多,想必便是衛則玉帶着她一起蹭哪個大佬的豪華船。
看他這麼聽話還給力的份上,柳在溪就不計較他不好好說話的事了,接過水杯坐起身,拍了拍胸脯表示“沒事,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衛則玉表情複雜,猶豫着說:“一般說這種話的都命不久矣。”
柳在溪:……呸呸呸!
“我換一個,”她水也不喝了,飛快找到另一個句子代替,“沒事,我孔武有力。”
她說,衛則玉就在旁邊看着她笑,柳在溪繼續喝完水,把杯子塞他懷裡,手掌安撫性地拍拍,也笑:“放心吧,那東西本就是我的,心裡有數。”
衛則玉小小驚訝一下:“都說聖女的秘寶是奪來的,沒想到本就是你的。”
柳在溪挑了挑眉,眼神似在疑問衛則玉是确定她身份的。
在腦袋裡“翻箱倒櫃”一通,想起許久之前她與衛則玉重逢時遇到過一陣煙霧,那霧化成一縷紅絲在她眉心,應當有入夢牽夢的作用,當時看過了她的記憶也了解了她的身世,就是不知道看了多少。
她哼道:“是啊,除了我還有誰能拿到。”
又想到衛則玉喜歡她來着,便端正姿态,壓着嗓子厲聲詢問:“衛道友,都說聖女無惡不作,你作為正道弟子,竟會被她所惑,該……”
本想按照一般人說的“該當何罪”,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是在貶低自己,便換了個問法:“有何感想。”
衛則玉聽她說話時也不閑着,又端來杯水,還附帶一盤沒見過的吃食,給人感覺像是要用吃堵住她的嘴。
柳在溪欣然接受,繼續追問。
“人都沒了,要什麼感想。”衛則玉平靜道。
“……”
“那柳在溪呢,被奪舍的孩子就不無辜麼?”柳在溪開始較真,勢要在這種無聊話術上搬回一籌。
衛則玉掀起眼皮看她,思索着開口:“那會的聖女大人原來空閑時間這麼多,還能在玄陽找個殼子啊。不是全然圍着沈師兄跑嗎。”
?
這是再說她那時候不聰明?
柳在溪抱胸仰首:“我一人能當千人使,怎麼不能了。”
衛則玉揚了揚眉頭,沉沉頂了她片刻,歎道:“也是,這麼看來聖女确實不可原諒,那我不喜歡她了。”說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居然就這麼開門走了出去。
什麼情況?耍人?
她立刻翻身下床,剛跑出房間,腳下忽地被絆了一下,還好身手敏捷,當即穩住身形去找那罪魁禍首。
就見衛則玉抱臂站在門邊,幸災樂禍地看着她:“腦袋還能控制身體,說明還算健全。”
柳在溪懵了一瞬反應過來真是被耍,登時跳起來敲他腦袋,勾着脖子将人卡進臂彎威脅:“你又欠揍是不是!”
衛則玉忍不住笑,被迫彎着腰想掙脫桎梏,兩人扭打着彎彎曲曲在走廊裡前行,不知到了何處,被數道重咳打斷。
咳嗽的那人感覺都要斷氣,衛則玉不看心裡過意不去,急忙按住柳在溪帶着她一起扭身,才發現倆人都已經來到客艙,旁邊一坐一立兩個表情勉強的人,正微笑着看來。
正是柯無浪和萬成。
“感覺如何了?”柯無浪依舊笑着,眼神在他們二人身上停留一刹那,又飛快飄走,端起面前那半杯水喝了起來。
對面兩人沒留意到這短暫的一眼,對視後讷讷站着問了聲好,以為是打擾到這師徒二人雅興,就互相推搡着要走,卻被萬成急急叫住。
那人不耐道:“問那小妮子呢。”
“好得差不多了,多謝前輩款待。”衛則玉垂眸看她,誠心感謝。
柳在溪不清楚這幾日他們發生了什麼,此刻也就沒有多話,聽衛則玉和那位柯前輩一來一回的寒暄,兩人對話得挺煎熬,像是強行裝熟,非得說幾句一樣。
萬成都看不下去了,插話:“咳,我師父就是來看看她今日醒了沒有,順便告訴你們,離鳳陵城還有一日的路程。”
鳳陵和九曜相隔甚遠,後者是妙連宗的勢力,而前者便是妙生獨大,照這麼說,柯無浪難不成是準備帶他們去妙生逛逛?
柳在溪問了心中所想,對方也肯定,說衛則玉和甯西林作為玉虛門的弟子,在曜川受了這麼多罪,還是得帶回去好好招待一下,然後再好生送回去也不遲。
周到是挺周到,隻不過柳在溪現在聽到“招待”二字就牙疼,而且她此行是為了拿秘寶,若是真跟着這幾位進了宗門,那東西還好不好拿就不一定了。
她想了想,略帶憧憬地開口:“聽說鳳陵是曜川第一大城,各川旅人聚集,不知道我們是否有幸可以在那裡呆幾日玩玩?”
桌前師徒兩個一頓,擡眼看來。
正常人聽見有順風船和免費宗門邀請就該聽話感激了,誰知道柳在溪坐着人家的飛舟還直接給當家人提要求,頓時讓那兩人半晌沒找着嘴。
柯無浪本來就是社交木頭,這會聽她一句話下來,握着杯子沉吟半刻,磕巴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