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娶你。”
玢玉一直到重新踩在地面上的花路之上,還有些錯愕且沒有實感。
在花街遭受半生折磨至今,從每日在洗衣房被打壓折磨,再到幫從前的花魁料理後事……
玢玉不信會有天賜良機,更不信如此幸事會降臨在她身上。
可踩着那人所呈上的漫漫花路,看着天際尚未飄進的花雨,望着身邊如傳聞中十裡紅妝的所謂見面禮,玢玉又有一些恍惚。
她放緩了步子,看向同樣與她走在路上的玄袍男子。
此人确實生得好極了。
高挺的鼻子,流暢卻骨骼分明的面龐。
更别提她利落的眉毛下,那雙僅是對視便深邃到奪人心的窄眸。
對方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也跟着望過來:“怎麼了?”
玢玉尚未來得及收回目光,猝不及防一個對視,倒是讓她有些堂皇:“沒……沒事……”
她避開視線低下了頭,為此尴尬的工夫,身上竟多了一件外袍。
方才走得急,那件厚重又銅臭味滿滿的外袍已被丢在了亭台之上。
這時蒼衍才想起來,玢玉的裙裝尤其單薄。
他小心地将外袍披在玢玉身上,輕輕拉緊了衣襟,壓低了身子湊近問她:“會冷嗎?”
玢玉頓時覺得耳廓微熱,她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的局促:“不會。”
蒼衍稍一點頭,随即收回手準備重新邁步。
玢玉也不知道他要走去哪裡,但還是跟了上去。
并肩而行時周圍投來了各色目光,有歆羨,有好奇,有敬畏,更有敵視。
但身邊男子卻對這些全部視而不見,還沉穩得令人踏實。
蒼衍。
好大氣的名字。
玢玉低聲複讀着,又想起什麼看向身後跟着的二人。
一陣恍然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忘了分寸。
就見玢玉行了一禮,稍顯恭敬地問道:“是玢玉冒昧,不知二位名諱。”
“琅華。”
“琮壺。”
玢玉恭敬地應下,思索着回頭繼續走着,心裡又一次為這神奇的遭遇感到有趣。
可身後的琅華卻有些難受。
琮壺瞥見此狀,稍微放慢了腳下的動作,拉住了琅華。
二人落後蒼衍與玢玉一些後,琮壺才問:“見你不高興,怎麼了?”
琅華看看琮壺,又看向玢玉。
“你說她行事如此小心翼翼,今生又遇上了些什麼苦難啊……”琅華說這話時,心裡更是難受起來。
聽見這話,琮壺也不免有些感慨。
他不知道從何安慰,隻好如實說:“既然我們已經決心與天道背馳,那如今箜冥身邊便有我們守候了。”
“過往如何便過去吧,”琮壺道,“往後才是正題。”
在琮壺與琅華對話期間,前面玢玉已經與蒼衍行至街邊小攤商鋪面前。
玢玉是上一任花魁難産生下的小孩,降生之後,生母便血崩而亡喂給了野外的異獸。
而她則是迎着聆霜閣所有的惡意,在媽媽施舍的居處,以苦難為食,不負艱辛生成了如今的模樣。
孩童時媽媽怕她逃跑,始終給她拴上一根鐵鍊,而長大之後,因容貌姣好,她更是被嚴加看管起來,面對外面的世界寸步難行。
生來第一次切實地體會到外界的街市景象,玢玉漸漸流露出了欣喜。
她在玉石攤前頓足,一眼便相中一支玉簪。
“喜歡嗎?”蒼衍站在她身邊問道。
話音剛落,不知何處一聲銀鈴輕響。
還沒等玢玉回答,不遠處就走來幾個獸首人身的模樣。
玢玉刻在骨子裡的警惕猛地一扯她松懈的神志,下一刻,她便放下玉簪就低垂下眸子:“我們……走吧。”
玢玉正要離開,蒼衍卻一把拉住了她。
她愕然回頭,就見蒼衍對靠近的威脅視若無睹,将一粒銀子交給掌櫃,然後取來玢玉相中的玉簪,走過來替她簪上。
玢玉皮膚皙白,鳳眸生得極亮,本就過人的容貌之上,那些多餘的珠翠反而顯得累贅。
蒼衍将多的點綴摘取,僅留這一支玉簪,端詳許久,他滿意地笑了一下:“好看,襯你。”
玢玉愣住,卻還是止不住緊張。
正要回頭看向身後逼近的人,就見蒼衍托住了她的側臉,然後用另一隻手将她腰身拉近。
轟鳴聲不知從何處傳來,隐隐撼動了整一條街道。
于是,就在琮壺與琅華的視線中,那幾個帶着惡意前來的獸首男子竟周身一震,随即僵硬又顫抖着跌跪下去。
劇痛在那些人身上停留許久,一直到那些人口鼻眼角都擠出了鮮血,蒼衍才停下了暗中施加的威壓。
就在極近的位置下,玢玉聽見蒼衍開口時冷若寒霜似的低斥一個字:“滾。”
那些人再沒有反抗或是較真的意思,身上疼痛還沒來得及完全消散,他們就如蒙大赦一般,從此地逃竄離開。
琅華看着從未流露厲色的蒼衍如今的狠戾,竟有些發憷。
可看着玢玉這容易受驚還尤其警惕的樣子,她又忽然覺得那些人當真活該。
心裡矛盾着,琅華垂下了頭。
琮壺不動聲色地靠近了琅華一些,輕聲道:“剛開始幫師尊接觸魔界鬼怪之時,我也覺得不适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