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聽着動靜趕來的時候,殿内已經是一片狼藉了。
但狼藉之内滿是死寂,遍地殷紅之上,隻有蒼衍身着婚服跪坐在其間。
玢玉面孔上已經褪去了血色,哪怕紅妝飾面,但唯一鮮豔的色彩仍然隻有嘴角淌出的鮮血。
玢玉死了,死在二人大婚當日。
二人身着婚服,依偎在一起,卻未能行完大禮。
蒼衍漸漸明白了。
這是玢玉最後的自私。
成婚隻是幌子。
她早就做好了死在行禮之前的準備。
-她不想嫁我。
蒼衍合眸,眼底的酸楚滿溢,狠狠地扯起疼痛。
他就這樣迎着所有人的視線,将玢玉橫抱起來,一路穿過長廊,走到正殿前。
玢玉被放在了院子中間。
很快,自殿門延伸到正殿的紅毯之上,順着蒼衍的動作燃起了一圈火焰。
火焰從外往内燒進去,燎上了玢玉的袍袖,衣裙,直至漫天火星飛散,玢玉在真火之中燃盡了在這裡最後的痕迹。
淨明殿内衆人在張燈結彩之下,無人敢開口說話。
面面相觑良久,還是琅華上了前。
可就在琅華靠近蒼衍的同時,一陣疾風掠過,就見所有的大婚陳設盡數變成白布,将整個淨明殿的喜慶洗成了嚴冬哀色。
“師尊……”琅華看着蒼衍一身紅站在雪色之上,擔憂之餘竟有些心驚。
卻見蒼衍回頭時神色淡淡的,他隻是擡手變出一件玄黑外袍,披上之後就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下一刻,花街。
聆霜閣的慘叫聲接連傳來,一直到鏽腥味與無數花魁奔逃的聲音散在了風裡,整個花街下起了大雪。
雪幕之中,一顆頭顱懸在了聆霜閣頂上。
蒼衍站在樓頂,雙手負在身後淡淡地說:“我知道你還有意識殘留。”
說着,蒼衍對熒惑的頭顱施術,看不明白的咒文化作鎖鍊,将熒惑的頭顱禁锢在裡面。
“我不會抹除你的分.身,亦不會歸還,”蒼衍道,“若你想取回你的東西,就來花街找我。”
話音落下,蒼衍又對熒惑的頭顱施術,緊接着熒惑又恢複了肉身,而那部分沒有禁術禁锢的身軀上,屬于熒惑本身的靈力開始慢慢散開。
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動靜,野獸嘶吼聲緩緩靠近。
從四面八方聚集起來的異獸像是聞到了珍馐之味,嗅聞着靈力的味道,就争先恐後地上去啃食起熒惑的肉身。
血肉濺開,又是一陣濃重的血腥味。
蒼衍側目睨了一眼此處的境況,隻是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兩步,确認自己的婚袍沒有沾染血污之後,繼續站在樓頂,繼續等待着什麼。
同時,歸墟殿。
瓷器碎裂的聲音從殿内傳來,在場弟子皆是吓得不輕。
“師尊!!”
“來人!!!”
弟子慌忙亂作一團,坐在殿上的玉珩則是擡手制止他們。
“無礙,”玉珩蹙眉,臉上神色卻盡可能保持平靜,“不必找人,小問題。”
說着,玉珩扶着座椅的把手起來,給了雀見一個眼色,順着雀見的攙扶回到内殿。
剛踏進内殿,就見玉珩一口鮮血吐在了地上。
玉珩跌跪在地,雀見低聲驚呼:“師尊!”
可玉珩卻沒有理會他,隻是自己咬着牙道:“蒼衍……你真是個瘋子。”
稍頓,玉珩順着攙扶起身,啐了一口血沫:“我去一趟魔界。”
“魔界?”雀見莫名對這個陌生的地方心生幾分擔憂,“請容雀見同行。”
玉珩本想拒絕,可想到自己的狀态,雀見興許是最好的選擇。
他稍忖後交代了兩句,随即帶着雀見上了路。
于是約莫一刻鐘過去,花街的穹頂之上,裂開一道豁口,玉珩出現在花街上空,飛舞着袍袖衣衫。
黑白兩道身影遠遠對望,但沒有一句交流,飛閃的光影已經交手。
摻雜着濁氣的靈力蠻橫又直進,在玉珩本就虛弱的情況之下,打得他漸漸難以招架。
就一個轉瞬,蒼衍抓住機會,一舉拿下玉珩,隔空施術,讓他艱難頑抗着跪在地上。
見他如願跪拜,蒼衍低聲問道:“玉珩,你可知我當時為何不教冥兒遊離術?”
遊離術不同于尋常分.身術,利在可以切割靈力,強化分.身,弊在遊離術分.身與本體緊密相連,極易遭到限制。
玉珩怎會想不到。
他隻是沒想到,他與蒼衍有朝一日也會反目。
這麼想着,玉珩愠怒更勝。
他忽然退避了幾丈遠,随即食指與中指合在嘴前,低聲說了兩句什麼,又忽然合掌彙聚靈力,随即重重地推向了聆霜閣。
聆霜閣那邊傳來一陣轟響,坍塌聲中異獸四下逃散,而熒惑也徹底在這強力一擊下,被打得細碎。
玉珩再次口吐鮮血,卻面向蒼衍揚起了挑釁的笑容。
蒼衍騰身在空中,冷冷地說:“你倒是幹脆。”
“不幹脆等着你将我的靈力喂給這些畜生嗎?”玉珩嗤笑着站起來 ,“你如今的做派,與魔界之人何異?”
蒼衍對這個問題付之一笑。
畢竟做派也好,思維也好,在他眼中,善惡不分物種。
“那便如你所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