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2010年,夏。
下午放學後,高二三班的天花闆的風扇“嘎吱”轉得快冒煙了,教室内還是熱得像蒸籠。
又悶又熱,十來天沒下雨了,翻騰的灰塵味從揮動的掃把裡不停往上沖。
俞汀剛收拾好書包,一本習題集落到他桌上,戴着厚眼鏡的男生反身坐到他前排,擦着脖頸的汗說:“汀神,有道數學題不會,幫我算算呗!”
俞汀看了眼手表,5點01分,他又拉開書包鍊,取出筆袋和草稿本,偏冷的聲線消散了空中的幾絲酷熱,“哪道?”
男生指了一道題,俞汀掃了眼題目,從筆袋抽出筆,低頭在草稿本沙沙算了幾分鐘,撕下給了男生。
教室後方不時傳來說話聲。
“千真萬确,京市來的,我姨在他家廚房工作。”
“男生,跟我們差不多大。”
“不會轉到我們學校,生着大病呢!”
“你說對了!就是回來養病,我姨說他每天得吃大把藥,遠遠看到過他一次,皮膚白得吓人,不說話不出門,吸血鬼一樣!”
……
俞汀提上書包要走,身後傳來李成蹊的聲音,“汀哥,明早九點接你,大陳他們要出海釣魚!”
俞汀沒回頭,“不去了,家裡有事。”
“什麼事啊?要幫忙不。”
俞汀揮了下手表示不需要,走出了教室。
到家一如既往沒人,俞汀放下書包,提着路上買的海腸去了廚房。
處理好海腸,他打開冰箱取出剩的米飯,兩隻土雞蛋,白蘿蔔和一小包蝦皮。
先炖上白蘿蔔蝦皮湯,等海腸撈飯出鍋,湯也翻滾了。
俞汀裝好蝦皮湯和滿滿一盒海腸撈飯,就站在廚房解決幹淨剩下的海腸撈飯,迅速洗好碗筷,又打開冰箱拿出半塊西瓜,拎着出門了。
出門右轉,直走500米左轉海濱大道,再往前走20分鐘,就到了“如菲花圃”。
推開小木門,走幾步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在修剪一盆藍色無盡夏。
“媽。”俞汀小跑上前,放下飯菜和西瓜擱到樹下桌子上,彎腰拍了拍短發女人肩膀,“先吃飯。”
趙如菲早聽見了俞汀的腳步聲,她手上沾着泥,放下剪子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笑着回頭比劃了幾個手語。
俞汀笑着點頭,“吃過了,你自己吃,我來剪。”
趙如菲又打着手語,俞汀挽起襯衫袖口,蹲下拾起剪子說:“不累,課程很輕松。”
趙如菲笑了笑,這才洗幹淨手去吃飯,
掀開保溫蓋,熱氣香氣一齊漫出來,趙如菲豎了大拇指。
俞汀熟練修着花枝,還一邊和趙如菲說今天學校發生的事。
俞汀他爸去世得早,家裡就剩先天性啞巴的趙如菲,青春期的男生容易起摩擦,趙如菲總會擔心俞汀在學校被欺負,俞汀就每天都事無巨細報告,好讓趙如菲放心。
母子倆一個吃飯傾聽,一個修花說話,炙熱的太陽總算快落海了,一串自行車鈴聲從苗圃外飄來,一個女人放緩了車速,大聲喊話,“明早九點,千萬别遲到了!”
趙如菲馬上放下飯盒,伸手比了個“知道”的手勢,女人就風風火火騎走了。
俞汀修剪完繡球花,擦掉額頭汗去打開水龍頭,提起最粗的那根水管給繡球喂水。
繡球花最吃水,這段時間熱,花圃的繡球花隔一會兒就得澆水養着。
夕陽西落,橘紅的霞光模糊了海邊交接的地方,花圃不遠就是大海,海面吹來的風彌漫着淡腥味和鹹味,濕潤的水汽很快沖淡了白日的悶氣。
少年身姿清俊挺拔,海風揚起他的黑發,左耳後露出一顆小小的紅痣,被霞光染成了濃墨重彩的金色。
他皮膚遺傳了趙如菲,白皙透亮,就算曬着大太陽,也清清爽爽的幹淨。
趙如菲吃完飯切開了西瓜,俞汀放下水管過去,趙如菲立即遞了一塊最紅的西瓜過來,他沒接,拉過椅子坐下湊上前咬了一口,眯了眯眼睛,“甜!”
趙如菲無聲咧嘴,把剩下的西瓜塞到俞汀手裡,比劃問他,“明天周末和同學出去玩嗎?”又比劃,“不要出海,很危險。”
俞汀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秒,說:“不去。”他低頭咬西瓜,“明天沒事,和你去送花。”
提及明天的大單子,趙如菲眼睛又亮了,那一單能賺一筆大錢,足有她兩三年收入那麼多,俞汀上大學的學費生活費就不用操心了。
距離俞汀高考還有一年,但趙如菲已經開始劃日曆,滿心期待着俞汀離開這座海邊小城的日子。
她厭惡大海,她要她的俞汀早點遠離這個吞人的地方。
*
翌日天未亮,俞汀和趙如菲就出門工作了。
花圃平時都是小生意,趙如菲買的小皮卡車一趟拉不完今日的大單,天擦亮才裝好了第一車貨——